阿茹娜随后问道：“王爷还要外出？”

见他只是略微点头，她冲他眨眨眼睛，再从锦被里竖起一个玉白的大指赞道：“王爷威武。”

贾璘笑了笑，自顾走去前堂。就有程日兴、詹光、单聘仁、卜固修、嵇好古、胡斯来、王尔调等人，已经站在前堂阶下等候。

见到贾璘，这些人立刻纷纷拜倒，或是落泪或是哀苦神态。程日兴先开口说道：“王爷不怪罪我们胆子小，我们已是感恩戴德，又怎么敢期望得到王爷的眷顾？”

话虽是这样说，他见贾璘不语，就连忙改口说道：“好在我等自知也终究有些才学，再也知道‘知错就改’。请王爷放心，我等都坚心陪伴王爷，再不敢有另外的心思。”

贾璘不在意地说道：“你们如此说，我自然应该相信。可有话说，来了总要有个见面礼才好。”

这几人面面相觑，自觉并没有什么珍宝献上。胡思来就说道：“只待王爷看我们的忠心就是，岂不比任何礼物都好？”

他的话说罢，其他几人连忙附和称是。

“好。”

贾璘随即摆摆手，让这几人起身。再看向旁边侍卫手中持着的一支三五尺长的军杖，贾璘拿过来之后在手里掂了掂：“嗯，是个好材料，果然是坚韧的。”

程日兴立刻说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这即为我心意！”

单聘人连忙接话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话才对！”

卜固休就势说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王爷颇爱李易安诗词，这我们都是知道的。”

王尔调随即再说道：“王爷最为推崇文公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就是我等的心意才对！”

众人立刻纷纷称是，贾璘只是笑了笑，再握住手中的军杖说道：“诸位既是忠诚，就与我去办件事。”

这几人各自缩了缩脖子，眨了眨眼睛。心里有些畏惧，但他们也只得拱手应命。

杜金平随后赶来，与贾璘一起出府骑上马背。另外几人各自坐进马车车厢内，也不敢问去哪里，只是跟行罢了。

莫说他们不知道，此时的杜金平也低声询问道：“王爷，我们去到何处？”

“孙绍祖办得好大事，又倚靠着北静王而骄横。这个老部下不来，我就只有先去看看他了。”

贾璘笑着说罢，杜金平瞥眼看看他腰间的那根军杖，心里暗道：孙绍祖将有好果子可吃。

孙绍祖对于贾璘，的确有“爱恨交加”的迟疑态度。这人先是得到贾璘的任用，却因为谄媚过度而遭到了几次呵斥。

又贪婪军功，孙绍祖致使作战身残，心中就此哀怨之余，对贾璘也就生出了质疑与不满。肯定不敢公开与贾璘作对，但孙绍祖还是巴结上了北静王，而得以回来长安任职市令。

这个职务不算高，但的确可以看出北静王对他的厚待：可以勒索商贾而得财。

快速获得财富之余，孙绍祖自然就想着有个美满的婚姻。于是他先是勒索夏家，再就渴求夏金桂。未得之后，他隐约听说夏金桂竟然笃意贾璘。

先是惊怕，但孙绍祖想着有北静王可以依靠，再就是夏家毕竟联系到了贾珍的事，也就并不太在意。后来孙绍祖进而自我安慰地想：以贾璘的身份，夏金桂定是嫁不过去的。否则，贾璘先是与薛宝钗定婚，再就接连纳娶了邢岫烟、李纹、李绮等人，以夏家豪富与夏金桂美貌，却如何没有任何动静传出？

这样想着，孙绍祖就更急切地求索夏家。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夏金桂终究不能屈服，恼羞成怒的孙绍祖索性继续把夏家往贾珍案子里去推，致使夏家迅速败落，夏家僮仆散尽，夏母与夏金桂、夏金樨入狱。

正要再加紧逼迫的时候，孙绍祖听闻了贾璘东归的消息。立刻为此警惕，他不敢再去骚扰。又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再要托人把夏家人放出来。可夏家既然被牵连得深，目下又并无人敢于过问贾氏的事，孙绍祖想要纠错的心思也就告罢。

也听说了贾璘进入长安的消息，但孙绍祖既是出于之前背叛转投的心思，更因为有夏家的隐忧，而并不敢去拜见。

倒也不用为此太揪心，就在孙绍祖自觉忐忑的时候，于家中听说“宁平王到了宅子门外”！

当即就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孙绍祖心中立刻哀叹一声：王爷，你可着的什么急！先好好歇两天不好吗？你不担心自己身体，我孙绍祖还为你为国忧虑呢。

这可如何是好？孙绍祖既不敢逃走——来日怎么办，又不敢出门去迎。就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已经听到贾璘豪气的声音传来：“来看看好朋友。有人说好友由人变作了中山狼，我只不信！却也胆小些，只好拎个木杖防身。”

心里连续地叫了无数个“惨”字，孙绍祖只得小跑着从后堂跑到前堂。抬眼见到贾璘，他再就暗惊道：我的爷，这是又强壮了许多！

一边跑着，孙绍祖一边大喊道：“早该去拜见王爷，却担心王爷事务繁忙。孙绍祖直是该死，就给王爷磕头……”

贾璘两手拄着军杖，冷笑着看着他跑近，再拜在身下，随后喝道：“好混账！我且问你，朝廷命你做个市令，你贪索不断。旁人只说你自我军中出，直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孙绍祖拜伏告罪道：“王爷所言不差，孙绍祖该死。”

贾璘再凑近喝道：“你既知夏家是我亲戚，她又无罪，你如何还敢牵连？”

孙绍祖汗透衣衫，一时再也答不上话来：岂止是牵连求索，更还要抢王爷的侧室呢。

他正在犹豫的时候，先听得“呼”的一声风响，立刻就觉得背上已经传来疼痛。

嘴里惨叫一声，孙绍祖勉强趴在地上不动，再喊道：“直是该打！”

贾璘也不再说，只顾劈头盖脑地打下去。孙氏家人皆是惊骇，或是在近旁跪拜着哀哭告饶，或是赶紧跑出去报告官府。

孙绍祖虽说有些身体底子而禁得敲打，却又能忍耐贾璘持续的棒击？开始还是讨饶求饶，没过一会儿他就被打得半昏半死。

见贾璘仍在击打，孙家人终于有胆大的，扑近前抱着他的腿告饶。

贾璘抬腿踢开，再挥着军杖对旁边的程日兴等人说道：“你们说是忠诚，就来一试！”

眼见孙绍祖被打得半死，程日兴等人已经吓得也是半死。此时面貌仍是凶恶的贾璘再有这样的要求，这几人只恨自己的神经还是太坚强，而未能早些昏死过去。

见他们只是发抖，贾璘不禁喝道：“你们这些人既想得到富贵，又不愿承担责任。只想如此，莫说不能得到富贵，即便得到了也终究是一场空！原本就是背主之人，尔等此时还做迟疑，想必是仍欲做墙头草呢！”

程日兴等人只得跪伏在地上，哀求道：“实在是胆小，但为王爷效力却都是真心的，再不敢有什么背主的言行！”

贾璘眼见孙绍祖已经不再动弹，就把手中的军杖“当啷”一声丢在地上，再对程日兴等人喝道：“说是忠心却有谁信？地上这人当初不比你们跟得紧？他好歹还是上过战阵的，你们却只摇唇鼓舌兀自还胆怯。”

程日兴眼见今天已是过不去，只得第一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从地上捡起那根军杖，他一边屏住呼吸一边略微侧头，在毫无反应的孙绍祖的身上敲了一下，随即就赶紧再丢掉，连忙跑到一旁作呕去了。

有了带头人就好说，随后就是单聘人，再就是卜固休等人，依次好歹做了个样子。

孙家人哀求不已，贾璘随后说道：“打人者，宁平王是也。孙绍祖违法乱为，我出于义愤不得不对旧部略为教训。孙家人或为救治，或去官府求告，某自静候。”

谁敢当面对答正是气盛的他的话？孙家人只有拜伏，看着贾璘带着一行人大步离去之后，才或者抬起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孙绍祖回屋救治，或者再去官府报知。

贾璘出来孙家，只见外面已有百十名侍卫静候。也不必说什么，他翻身上马，杜金平跟行在侧。程日兴等人各自面色惨白着，再坐入马车内跟着回了王府。

孙家人的确着急报了官，可长安知府是贾璘爱将韩泽平的父亲；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贾璘爱将裘方的父亲；长安都尉更是贾璘爱将仇世正的父亲。

眼见无人理会，求告无门的孙家人想着孙绍祖的新主是北静王，就大着胆子去请求试试——倒也不敢要求制裁贾璘，只求他别再返回殴打孙绍祖就是。

北静王因为被皇帝轶正夺了封号，更只能被禁足于府内。孙家人原本也大致知道，但求能够求得他一句话，还是大胆来寻。

到了北静王的府门外，孙家人就只得缩了缩脖子，忙着隐身跑走了。并不是他们担心被牵扯到北静王的事件中去，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贾璘的那些侍卫，都在北静王府门外候着呢。

这就是说，贾璘已经先行去拜访北静王，孙家人还敢去自讨没趣？说不定贾璘再又生气，当场就把孙家人再揍一顿也是极有可能的事。

孙家人看得准确，猜得也是不错。贾璘此时正坐在前北静王的对面，与他谈笑风生呢。

北静王这个头衔似乎就是不顺，水溶的父亲当年没有成功地把四皇子轶行推上皇位，水溶费了好多年的力气，同样没能做成这件事。

现在面对贾璘，水溶先是尴尬地笑笑。即便听他说了教训了孙绍祖一顿，水溶此时哪里还能顾及，只有笑答：“那人原本不堪，实在也是我看走了眼。”

贾璘也不接话，水溶打量了他，再又慨叹着说道：“宁平王果然奇才。”

遥想过去，贾璘也颇有感慨：“小王也知道当初多有爵爷的惠顾，可如今却，”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一下，再接着说道，“爵爷如今安享富贵也就是了。”

贾璘自称“小王”自然是客套的，称呼水溶为“爵爷”却是高抬与感恩的意思。因为水溶目前不仅被夺了北静王的封号，更还没有其它爵位在身了。

沉思一会儿，水溶再回过神来说道：“王爷肯于当下来看顾某，实在也是不易。”

贾璘就回道：“小王本次前来，除了寻常问候之外，更要与爵爷推心置腹几句。”

水溶听了暂不作答，随后就连忙摆摆手说道：“我再不想提及什么。即如王爷刚才所劝，只要能安享富贵也就不易。”

贾璘见水溶神情很是失落，也就不再多说什么而告辞离去。出了北静王府，他看到除了自己的侍卫，再就是许茂才也站在旁边静候。

眼见贾璘步出，许茂才连忙近前就要拜礼却先被他止住：“许大哥有事只管说。”

许茂才听他仍然喊自己“许大哥”，立刻就因为激动与情绪复杂而眼圈发红：“绝不敢得王爷如此称呼。”

再施了一礼，许茂才发出了邀请：“忠顺王邀请，说是或者过府叙谈或者他亲自前去宁平王府拜会。”

贾璘只说“不敢”，随后与许茂才等人赶去忠顺王府。程日兴等人见他连续拜访王府，各自都从帮着殴打孙绍祖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对自己可见的美好未来充满期望。

对这些文士，贾璘的确不会轻待。本来他也有安插自己势力于朝堂的需要，除了要结交、任用原来相识的文武官员之外，程日兴等人老诚可用，自然不必排除在外。

到了忠顺王府，程日兴等人继续留在外面等候，贾璘与许茂才步入府内。

忠顺王坐在正堂会面，先就笑道：“宁平王果然有风度，衣着如此简易。”

贾璘笑着回道：“刚去略微理会一个旧部，也不好穿着官服去，以免更吓到他。”

忠顺王先是点头，再又故意压低声音笑道：“是那个瘸了腿的‘狼’？”

这事肯定瞒不住人，更何况忠顺王的耳目原本极多，不一会儿也就都知道了。贾璘只是笑笑，也不详细解释。

忠顺王略微沉默片刻，再就说道：“宁平王如此做，自然是有道理。所以还要去北静王那里略作解释？”

他虽然是问话，但语气里凸显的却是另外的疑虑：莫非你贾璘还要结交水溶？

贾璘只不在意地说道：“我自然不用为此事解释，只是念及北静王当初也有关照，所以前去略微坐了一会子。”

忠顺王默默地点点头，再又说道：“现在仍不安宁，”

贾璘立刻回道：“王爷所言极是。我想蛮族稍安，但终究并不能就此踏实。而金人仍然肆虐于汉地，我更不能坐视。”

忠顺王本来想暗示贾璘朝政时局，譬如二皇子暴亡，四皇子轶行仍有水溶等人支持。却见他转了话题，忠顺王只得顺势点头称是，然后再干脆地说道：“现在皇室多有事故，而民间更有乱语胡说。”

贾璘知道他这是在暗自询问自己对皇室的态度，也就回道：“我回来急切，原本也没考虑过多。因为贾氏行事莽撞，我只好先做了些许整顿。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家事不整，其它又还说什么。”

忠顺王听了眉头略微蹙了簇，再就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