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璘也不再多聊，只是再说些“照顾好身体”等客气话，也就告辞出府。

忠顺王坐在堂中暗自思索，随即暗叹道：家事？贾璘所说家事也就是贾氏之事了。贾璘对姐妹们情意深重。甚至为了抢回贾探春，而不顾违反诏命。皇后李氏欺侮贾元春，如何肯善罢甘休！贾璘又先为一个没过门的侧室，去殴打了孙绍祖，岂不正是敲山震虎，以示他有仇必报嘛。

叹气连声之后，忠顺王只得整理了衣袍，趁着暮色前往宫城拜见皇帝轶正，再行商议贾璘的事——与水溶会面或有密谈；皇后李韵如欺贤德妃贾元春。

这边贾璘出来忠顺王府，府里长史跟来送别。贾璘想起来问道：“好久不见了菡哥儿？”

长史只是苦笑一下，才拱手回道：“王府早无音乐，蒋玉菡只是于各处闲住。偏他性子执拗而并不再习练，或者嗓子早就费了。也知道王爷荣耀，他也早就自知不妥，不敢再来拜见，王爷也莫怪罪。”

贾璘唏嘘感慨一番，也就道别离去。出来王府，他只拉着许茂才不放手：“许大哥既然谋面，说不得就一起聚饮才是。”

许茂才先是使劲忍住发笑，再就拱手回道：“时下又处在禁令中，绝不敢违令的。”

倒也是，从去年老太妃先薨逝后，紧接着就是太上皇、皇太后，再就是轶端。朝廷又都要顺着给予重视，于是禁止筵饮音乐的禁令也就延续下来。

贾璘劝说不得，也就说道：“仍要许大哥操办，连带冷百户等人，就且来王府略作。吃饭喝些酒，这是不犯禁令的。”

许茂才再三道谢后，这才目送贾璘一行离去。

回到王府之中，贾璘坐在正堂中，对全都站立面前的程日兴等人问道：“如何？”

几人连忙拜礼，程日兴挺胸说道：“王爷英武，我等尽皆亲见。想那什么狼实在可恨，我等也都义愤填膺！既有此等人可做警示，我等绝不会稍有松懈与违命言行。莫说王爷一直隆崇，即若，嗯，啊，即若王爷再出征，我们或者跟随或者留京，绝不敢有细微不敬言行。”

他的意思，就是“即便你贾璘将来倒了势，我们也绝不会落井下石”。

他的话说罢，其他人纷纷附和。

贾璘对这几人的话还是相信的：譬如贾氏败落，这些人只是做了鸟兽散，却并未对贾氏有迫害的言行做出。能有这样的行为于当下，已经算是忠诚的了。

略微点头，贾璘还是面色很严肃。程日兴等人见状，再次表态拍胸脯山响。

“程日兴就做幕府掌书记，单聘人做通判，卜固休做断事……”贾璘逐一说罢，程日兴等人各自瞠目结舌：富贵这就来了吗？

稍后醒过神来，这几人接连拜礼叩谢，口称“遵命”。贾璘吩咐这几人退去，再叫来杜金平单独说话。

略作沉默，贾璘开口说道：“金平跟随我多年，我也答应为你指婚。或者官贵人家，或者相识女子，你尽管说。”

杜金平立刻拜倒称道：“金平只想跟随王爷，再不想离开。婚姻可为传宗接代，金平也不敢违逆此道。官贵人家，金平并不敢想，只求既能伴着王爷，也是相近的女子就罢了。”

贾璘略作点头，思索后说道：“贾蓉妻许氏温良端淑，实为识人不明才获不幸。我就为你指婚她，金平觉得如何？”

杜金平立刻拜礼回道：“全凭王爷做主，金平只有感恩戴德！”

贾璘随即命他退出，自己走回后堂，再命芳官儿去后院喊来许氏。

进来拜礼后，许氏听说要被改嫁杜金平，只是落泪回道：“妾原本婚姻不幸，却并不敢对人言语。先夫犯罪而亡，妾原本想着略微守孝再就请求回娘家寡居。现侯爷赐婚，妾何敢不从命？”

许氏与贾蓉婚姻，结果还不如秦可卿，心中自然充满哀怨，只叹自己命运不济。现在贾璘指婚，杜金平虽然之前是奴籍，但目前却是贾璘的臂膀，许氏自知再无不安定之理，自可答应下来。

贾璘随即说道：“既知道贾蓉犯罪而亡，又也大致年余。你自可除去孝服，更不必为贾珍守孝！今日就回娘家，我随后命杜金平托官媒前往求婚。”

许氏拜礼再三，这就带着两个丫鬟离去。

杜金平也就与父母杜正、周水莲报知，各自欢喜不已——许氏虽是寡妇，但既是年轻貌美又是官贵家女子。至于嫁妆多寡，此时的杜家并不在意：凭着贾璘的爱护，杜家早已富有。

至于杜正与许氏婚姻住处，也就在会芳园的东南角申请个小院住下。

没几天，杜家的官媒登门许家求婚。许家自然懂得王府的人尊贵，并无不答应之理。再过几天，杜金平正式迎娶，许氏带着两个丫鬟一起嫁入杜家。这是后话先后说，杜、许二人婚姻和谐自不必提。

贾璘吩咐了杜金平与许氏之后，转回后宅用饭。此时的一众侧夫人住处，自然更为恢弘阔大，尽都安置在会芳园内。

会芳园连带大观园内雀语莺啼，欢跃于半空中新鲜的老树嫩叶。清风拂身，贾璘的心情就此舒爽。

随着他步入捧雪斋内，邢岫烟、李纹、李绮、傅秋芳等人先后出迎，素云、碧月等人更是拜伏拜道：“不是有幸侍奉了王爷，奴婢们自知此时已死无归处。”

贾璘略作安慰之后，再命人好好安顿贾雨村的遗孀娇杏，以及贾玟、贾菁这两个孩子单独于尤氏所住院旁居住。

再去看顾了婴儿贾花、贾荅，贾璘随后被李纹姐妹迎去住处。

酒饭备齐，李纹姐妹并不敢落座陪侍，只是静候在侧。贾璘对这两位通明事理的女孩也是敬重，就命她们坐在两侧。

用罢晚饭，贾璘坐在炕上，李纹拿来靠枕给他垫好，随即被他拥入怀内，李绮仍是站在炕边，与素云、碧月两人静立。

李纹任他在心衣中抚按，只轻声说道：“念及王爷尊贵，我们姐妹能够侍奉实在有幸。既有王爷下顾，我们更渴望王爷子嗣兴盛。”

姐妹二人对贾璘仰慕，此时更有求子之意。

贾璘点头称善，李纹就势偎在他怀里。李绮忍羞不敢动，素云、碧月小心地凑近前而为李纹宽衣。

李绮忙着近前却被贾璘顺势伸手入心衣内，随后不禁赞道：“也是早就备好了的。”

确乎内里并无亵衣的李绮羞得不敢回言，素云与碧月在旁边低头抬头帮衬照顾。

素云随后捧来清茶，贾璘喝了一口，只见李纹、李绮并排拜伏道谢。

“快起来，才说要子嗣兴盛的话。”

贾璘说罢，再想起来说道：“你们得闲可去拜会李宫裁。”

在他怀里福了福，李纹略微轻叹说道：“大姐原本清苦，却又遭受了惊吓。好在有王爷眷顾，她们母子才得以安稳。”

提到“大姐”二字，贾璘不禁眯起了眼睛，黯然不语。李纹、李绮见他眼中晶莹闪动，连忙伏在一边请罪道：“是我们乱语，王爷只管责罚。”

摆摆手，贾璘只说出去走走，随后默默地起身出了屋子。

信步沿着会芳园的甬道，他先是侧观了夜色中的天香楼。旁边陪伴着的芳官儿、龄官儿、文官儿、玉官儿、宝官儿等十二个小官儿，只得站住脚静候。

芳官儿忍不住说道：“王爷若闲暇，奴婢等可陪同登楼一望。”

贾璘只是点点头，再就继续向西边的大观园走去。

园子里多是清静，但还是由周水莲与周瑞家的等管事婆子们，于各处景观悬挂了形式不一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得朦胧好看。

先到了梨香院附近，贾璘驻足观看一番，再对芳官儿等人说道：“将来，你们仍住在这里，可好？”

芳官儿等人立刻齐齐地脆声答“好”，芳官儿再笑道：“姐妹们还是歌咏、弹唱在这里。”

其她小官儿都是笑着点头，龄官儿只是看了看贾璘，却并不说话。又见他微笑着看来，龄官儿福礼说道：“既已侍奉了王爷，再不敢随意说笑。”

芳官儿等人就此醒悟，各自红着脸低了头。贾璘笑了笑，随后说道：“倒也不妨，梨香院有十二姬，自然应该欢悦活泼。”

听他只说“姬”，十二个女孩儿先是相互看了看，知道自己等人随着他的话，顿时已经提了身份。她们立刻一起跪倒，芳官儿磕了头说道：“王爷最先宠爱，我们皆是感恩，只尽心侍奉就对。”

其她女孩儿跟着磕头拜谢，贾璘赞道：“芳官儿精明伶俐，可为梨香院院主。”

芳官儿再磕头拜谢，贾璘命她们起身。

十二个女孩面带羞涩，却各自更为开心。随后就由贾璘拉手领着芳官儿、龄官儿继续前行，其她女孩儿跟行在后。

夜巡的婆子们三五成队，穿梭于各条小道与景观，见到贾璘一行之后都躬身侍立。

看到周水莲也在其中，贾璘随即说道：“水莲婶子也不必亲自如此劳累。”

原本也是静立，听了他的话之后，周水莲立刻感激涕零：贾璘当众喊自己“婶子”，这既是尊重更是隆宠。她连忙拜倒回道：“王爷待我们都是恩重如山，我们再是得宠，也不敢稍有疏忽，只谢王爷关怀。”

贾璘扶她起身，再目送她带着婆子们巡夜而去。再走不远，贾璘先去了秋爽斋。贾探春的丫鬟翠墨先就出来拜礼，贾璘才走到阶边，贾探春已经跪在屋门处迎接。

“三妹快起来。”

贾璘说罢，贾探春再拜礼后起身，忙着命翠墨捧茶来献。

坐下来，贾璘略微沉默片刻，命一众侍女、丫鬟退出门外再说道：“三妹且先耐心，卫若兰身带重孝，总要过两年，”

贾探春连忙福礼回道：“王爷厚爱，探春无以为报，只有尽心从命。又知人伦为重，小妹自当谨从。也知道王爷是关爱，小妹恳请，”说到这里，她又是泪流满面。

忍了忍心中怨怒，她再哭着说道：“就请王爷做主安排，请宗人府、礼部下谕，去‘孟’仍复贾氏。”

说着，她又要拜，被贾璘制止。

“三妹受了很多委屈，我心中也是悲伤。”

贾璘忍着伤感说道，“可除了迎春妹妹早嫁而稍好些，即如大姐与四妹，岂不也如是。尤以大姐为甚，”说到这里，他不能再说下去。

贾探春抹泪不止，只有强忍着才能不大放悲声。稍后，她才哭道：“惜春妹妹自然是哀苦，可大姐更是凄惨。迎春姐姐却极幸运，想来璘哥哥是刻意维护的。”

说罢，她再伏地请罪。贾璘只得叹口气，命她起身后回道：“你也莫要责备。试想，即便我当初直言专意维护你们，你们却又能听从了？又，我若非得了一些军功，”

说到这里，他因为感慨与谨慎，也就暂时止了口。

他并不再说，贾探春自然也是明白：贾璘于前两年若如此，莫说贾母等人不同意，即便贾探春自己也不会认同被他带走保护。再又是贾元春，莫说贾璘也是难测，即便知道她或有不测，他又能如何？

只好接连告罪，贾探春再说道：“小妹总是懵懂冲动，万望王爷莫罪。”

贾璘摆摆手回道：“你只安心与惜春待字闺中，惜春也已及笄。你二人若能对我信任，将来婚事就由我代为请示老祖宗并予以筹划安排。”

贾探春连忙福礼称是，再说道：“王爷大恩，小妹等只有敬服领受。”

再安慰她几句，贾璘随后带着十二官儿走去暖香坞。贾惜春与丫鬟入画出门拜礼，贾璘进去屋中落座，再安慰贾惜春道：“族中事故已然发生，四妹可转至二房荣国府一脉。”

贾惜春是贾敬所出，但贾敬、贾珍、贾蓉一脉已经因罪先后亡故而断绝。知道贾璘不忍自己独自孤零，贾惜春就哭着拜倒回道：“都是王爷救护，甘愿做璘哥哥亲妹妹。”

贾璘点头答允，命她起身落座后再说道：“如今园子里重新热闹，小妹只安心与姐妹、嫂子们欢聚。若能见到你还如往日那般严厉却活泼，我定为你开心。”

贾惜春听了先是忍不住发笑，再就红了脸，难为情地说道：“璘哥哥这是揶揄小妹之前多有言行刻薄了？既是如此，只好请璘哥哥多予管教。”

也是发笑之后，贾璘劝慰着说道：“我说的是真心话。每个人性子不一，小妹本来尊贵而稍有娇蛮，岂不本是应该的嘛。”

贾惜春就此颇为伶俐地福礼答道：“就赖璘哥哥爱护。”

贾璘笑着点头答允。

走出暖香坞，贾璘对送出来的贾惜春说道：“以后还请大嫂子为诗社社主，我或有闲暇必也参与。”

“那就太好了！”

贾惜春立刻拍掌称赞，再又笑嘻嘻地说道，“姐妹们欢聚，说不得有些小赌注或者吃几杯酒，璘哥哥若来参与，只好多出几两银子才是。”

大笑几声，贾璘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敢不听吾妹的话。”

说罢就走去稻香村，十二官儿与贾惜春福礼道别跟去。

目送他一行远去，贾惜春笑靥仍在，泪水再又滑落，心中庆幸感恩不已。

李纨与贾兰出门迎拜，贾璘命他们起身回屋。落座之后，他随即询问贾兰道：“秀才哥儿今年十四岁，就踏实学问，于明年春闱去参与科考。”

贾兰连忙回礼道：“回王爷的话，风发自觉鲁钝，只觉得再精学几年之后再去为宜。”

李纨见他如此说，连忙跟着福礼道：“王爷莫怪兰儿无礼，实在是近来杂事干扰，妾身先行赔罪了。”

贾璘摆摆手，再对贾兰说道：“既然知道‘风发’，岂能不为此奋力？或有天命难测，但人力仍要拼搏。”

贾兰立刻拜在贾璘腿边回道：“全听王爷吩咐。兰儿必会努力，不负王爷厚望。”

拉起他，贾璘随后说道：“如此就好，且去学习。”

贾兰再施礼后，退去里屋学习。

李纨仍是恭敬地站在旁边，看了看贾璘再连忙低下头说道：“阖族性命都是王爷所救，我们母子更是感恩不已。王爷若有吩咐，妾身理当无不从命。”

贾璘顺势看去，只见这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虽然不施粉黛，但依然因为心性安然、饮食得当，而保养颜面玉质温润。

念及她守寡十余年而感慨，贾璘随口说道：“大嫂子养育兰儿再又持家，可谓是辛苦至极。”

就此擦了眼角，李纨低声回道：“命运多舛，妾身自觉哀苦，却也知道这是天意。”

贾璘随后笑了笑回道：“既说是天意，更应该知道天意难测。”

李纨抬头看看，见他也在看着自己，连忙再低了头。心中莫名有些慌乱，她脸上泛起难得的红晕。

贾璘暗叹暗赞一声“直是好看”，再想起来说道：“素云、碧月伴在我那里，我回头让她们回来给你见礼。”

李纨忙着答道：“绝不敢。我这里也有新分的两个丫鬟，都还是伶俐的。素云、碧月正是得了天意眷顾，才有幸陪伴王爷。若当时仍跟着我，只会如秋纹、麝月等人那样，不知道是死还是被发卖到何处去了。”

说罢，她自己先就感伤得再又抹泪。那边的芳官儿等人听了，全都无声地拜倒在地。

贾璘感叹几声，再开口说道：“我就命人再给你配两个妥当婆子。”

李纨再次道谢不已，再说道：“有赖王爷眷顾，妾身更得倍于之前的收益。”

正要再安慰她几句，贾璘听周水莲匆匆来报：“都检点大人亲自过府来了。”

王子腾趁着夜色来访，必有要事可知。贾璘随即出屋，李纨、贾兰等人拜送。

从大观园到会芳园再去王府前堂这一路也是不近，芳官儿忽然想起来说道：“就我们一起抬着王爷乘坐步辇回去！”

贾璘大笑着说“不必”，再抱起芳官儿来说道：“好可爱的小官儿。”

芳官儿只是抬手遮在嘴边嗤嗤地笑，两条乌黑油亮的小辫子摆在胸颈处。

“原本就是累了的，王爷就快放下她。”

旁边的龄官儿仰头劝道。话才说罢，她嘴里惊呼一声，也凭空被他抱在怀中。

连忙摇手说“不敢”，龄官儿红烫的脸上还是被他亲了一下。转头看去，她瞪大着眼睛而红唇被他的嘴堵住。

吻了这两个可爱伶俐的小官儿，贾璘再把她们送回地面，牵着她们的手匆匆走去王府。

眼见到了梨香院，贾璘抚着玉官儿的嫩臀说道：“你们就去这里住了。”

顿时欢呼一声，十个小官儿拜礼后，笑嘻嘻地拉着手跑了进去。

芳官儿一边被他拉着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贾璘不禁笑道：“你就急着贪玩了？”

摇摇头，芳官儿的两条小马尾辫摆了摆：“不是。王爷要我做梨香院主，我就担心她们顽闹过分，连带我也受责了的。”

说着，她再担心地噘嘴回头去看。

眼见她神色可爱至极，贾璘再抱她亲了亲说道：“等下就放你回去，只不要打骂她们就是。”

“那也要她们老实才好。”

龄官儿也噘着嘴说道。

“还有管事婆子的。”

贾璘笑着说罢，再想了想回道，“文官儿是个稳当又敢说话的，就做副主。”

芳官儿与龄官儿就点头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