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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宫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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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雨村沉声道:“这是自然。”

说罢,转身推门出去。  于是近些日子京中看似平静,张冶等人却在暗中行动,还想办法给东宫递了信。  朱润的病却是身心俱疲加之着了风寒,可谓来势汹汹。病了些时日,虽有院正亲自看病,可他万念俱灰,整个人形销骨立,宛如死灰槁木。  这日夜里,贴身内侍捧茶时突然塞来个蜡丸,他愣了愣方回过神。待打发人下去,费力扭开,却是张冶递来的宫变计划。  朱润顿觉心惊肉跳,茶盏都有些端不住了。进一步,是大逆不道。  可就这么认命,不说自己不甘心,四弟这人,一贯“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以他的性格,不说自己,大郎难道就有好下场?  自己虽有错,可世上岂有三十七年的太子?父皇上了年纪,忌惮年富力强的儿子,难道就没错?  这么一想,太子颇觉心中愤懑,初见那字条的惶恐也去了几分。  他是父皇一手带大的,处理政务亦是得心应手,能力不亚于四弟,为何不能坐这个天下!  过去这些年,他忍耐过、退让过,后来忍不住争取一二,父皇却不愿意了。然四弟发展势力,父皇却视而不见。  可见这世道不公!既如此,孤也不想再忍了!  于是披衣起来,提笔写了字条,照旧塞进蜡丸之中。只片刻复又抠开,把字条火上烧了,重新写了个,最后却是“事成之后,勿伤吾父”。  等把蜡丸递给贴身内侍,望着天上金星伴月,他长叹一声,枯坐半宿方才歇下。  宫中启泰帝感怀元后,又遇着废太子病重、瑞王朝中呼声渐高,俨有逼迫之势,加之他上了年岁,也跟着病了一场。  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他不欲让人知晓身体情况,故严令太医院保守秘密,大小朝会也一个不落都参加了。  似是为了平衡瑞王的朝中势力,老皇帝闭口不言废太子一家移宫之事,连汪阁老私下建议在郑家庄给废太子建座别院,也被老皇帝否了。  不提皇家这边,待进入十月,元春即将临盆,冯紫英喜得什么似的,得空了就往家里看媳妇。  前几个月元春月份大了,诊出是个儿子,冯家上下喜不自胜,唯冯紫英唉声叹气:“是个儿子,还如何跟大舅兄做亲家?”

冯夫人喜得眉开眼笑,闻言推了这傻小子一把:“你媳妇又不是不生了,日后得了闺女再做亲也一样!”

打那时就开始张罗稳婆奶娘大夫等一应事宜,进了十月,稳婆等人都长住冯家,就等元春生产了。  王夫人过去看了几遭,见冯家如此上心,闺女一切都好,这才放下心来。  与旁人不同,贾珠近来却隐有不安,不仅叮嘱重新掌家的李纨多购置些米面蔬果,又让爱往外跑的贾琏多在家待着,没事了可以考虑开枝散叶的事。  贾琏一听,耳朵都羞红了:“大哥莫不是近来闲的慌?怎还关心起这个来!”

贾珠不好说直觉的事,只让他老实些。又跟赖大提了加强府中戒备,每日巡逻从两次加到三次,另有看门的也得警醒些。  自己则把库房里老荣国公留下的金丝锁子甲拿了出来,只要上朝就穿身上。  想到族学那边,又安排了些人手,私下叮嘱要多当心,遇着不妥就紧闭大门。  李忻见他这般,难免心中不安:“贤弟,出什么事了?”

贾珠见他担忧,只得安慰道:“没事,只近来心中不安,就当我杞人忧天,不过有备无患罢。”

李忻一向信服他,闻言也自家照做,这才又投身教学事业中。他今春会试再次落榜,已是绝了科举的念头,如今只一心一意在族学教书了。  安排了一圈,贾珠想到宁国府,又找贾珍提了一回。贾珍醉醺醺的,闻言只说知道了,并未放在心上。  见他这般,贾珠只得无奈作罢。自己毕竟不是有的放矢,尚没个确凿原因,只说凭直觉,如何让人信服?况也不好越俎代庖,当东府的家。  荣国府那边,自己也没跟贾政、贾赦他们说,不过暗暗安排一回罢了。  于是就这么过了几天,京中堪称风平浪静,贾珠都怀疑自己疑神疑鬼了。  待这日进宫给启泰帝送折子,他跟着内侍刚到宫外,就遇着靖海侯之子吴舟。  这位如今不过十岁,因着长期为质,比起同样年岁的宝玉,可谓成熟许多。  吴小侯爷见着贾珠,先行了师长之礼,开口便道:“贾师傅怎么今儿进宫?”

贾珠挑眉笑道:“你说呢?还不是进宫送折子。”

吴舟眼中却闪过一丝焦急。好在内侍见他二人似要寒暄,连忙让开几步,离贾珠尚有些距离。  吴舟心中一喜,扯着贾珠离宫门远些,佯装没站稳晃了下,贾珠一把将人扶住,吴舟趁机耳语道:“贾师傅,快走!”

说罢朗声笑道:“刚刚腿疼,多谢师傅扶我!”

说罢拢着袖口伸出手指,悄悄指向东宫方向。  贾珠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闻言却面色不变:“身子不适需看大夫。我的长随就在那边,让他扶你去医馆罢。我尚有要事在身,还得进宫一趟。”

吴舟见劝不动他,只得口中谢过,有些焦躁地点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贾珠托了吴舟给晨星递话,晨星一个小厮,自是六神无主。好在他很快便有了主意:找大奶奶去!大奶奶肯定知道怎么做!  他扶着吴舟上车,驾着自家马车跟在后头,等到了宁荣街口,头也不回就往荣国府跑。宫中有变,天哪,太吓人了!  却说吴舟如何得知此事?原来太子虽被废,可陛下心疼长孙,还是放朱熠出来念书的。  吴舟如今仍是伴读,偏今儿朱熠一改这些日子的阴郁低沉,倒似有些亢奋,这就不同寻常了。  作为跟皇长孙不对付的刺头,吴舟时刻观察敌人情形,略一思忖就觉不对。他越想越不安,见着救命恩人贾师傅,这才没忍住露出口风。  晨星这边心急火燎见了李纨,鞋都跑掉一只,待说了宫中有变,李纨腾地一下站起来:“大爷呢?大爷可在宫里?”

晨星点点头,李纨身子猛地一晃,吓得身边丫鬟一把扶住。待重新坐下,她闭了闭眼道:“我手书一封,你带着速去舅舅府上一趟!”

晨星连忙应是,李纨这才对身边丫鬟道:“传我的话,叫赖管家封闭府门,加强戒备!我这就去找太太!”

那丫鬟也有些害怕,李纨叮嘱道:“不可走漏风声!不然自家先乱起来了,到时出了事,我唯你是问!”

丫鬟连连点头,李纨来不及换衣裳便去找王夫人。贾赦贾政都不在,前者昨儿眠花宿柳还未回来,贾政却是去衙门当差,只贾琏因着跟媳妇昨儿闹猫起的晚了,如今还在府里。  王夫人见儿媳妇急匆匆过来似是有事,待屏退下人,一听险没晕过去。  好在她很快缓过神,想了想下令道:“传我的话,都去老太太屋里!大家一处待着,也能安全些!”

婆媳两个说罢,李纨遣人往各处通知,王夫人赶忙去了贾母院子。贾母虽吓了一跳,可到底有些见识,晓得此时自己是阖家主心骨,不能先乱了阵脚。  于是沉声道:“珠儿先递话出来,咱家已是掌了先机了。此时万不能慌,就按你说的,让人都到我院里来!另外,必得守好门!”

顿了顿,又道:“给王家舅爷报信了不曾?”

王夫人赶忙道:“已派珠儿的小厮去了。”

贾母点点头:“这便罢了。我听闻是吴小侯爷给珠儿透露的消息?”

李纨应了一声:“正是。”

贾母叹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若不是当初救了人家,哪得今日相报?也是咱家命不该绝。”

说罢,又叫赖大想办法给宁国府报信,这才不说话了。  众人一时沉默,直到贾琏、邢夫人婆媳、李纨、贾兰、三春都到了贾母屋里,贾母王夫人一看,独缺了宝玉,顿时就急了。  好在宝玉今儿悄悄逃学,不多时也跟袭人几个来了。见状,贾母王夫人心下稍安。众人被仆妇拥着坐下,问了些情况,这才焦急等待。  不提贾府这边,贾珠刚到养心殿,就觉情况不对。殿外的侍卫似乎有些生面孔!  待他进殿,启泰帝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时不时就咳嗽两声。  因着梦到早逝的大儿子,老皇帝待贾珠更是亲近,抓了把桂圆塞他手里:“吃罢,你小时候便爱吃的。”

贾珠有些莫名其妙,谢了赏,心下暗道:“我喜欢吃龙眼,陛下怎么知道?”

又想到老皇帝跟自家父皇肖似的长相,他只能归结于这都是奇妙的缘分。  等启泰帝让他读奏折,二人坐在一处,贾珠没忍住凑近了些,悄悄道:“陛下可还好?”

老皇帝看着面前这孩子关心的眼神,心中微暖:“朕很好,你放心。”

说罢,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贾珠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小臣有祖父家传的锁子甲,要不拿给您穿?”

启泰帝不由失笑:“不用,那还是朕给他的。”

顿了顿,又道:“不至于此,你放心罢。”

二人一时无言,启泰帝抬了抬下巴,目示他继续念,贾珠见陛下胸有成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念了四五本,就听外面喊杀声四起,贾珠立时起身,将启泰帝护在身后。  戴权急道:“关门,关门!”

小内侍慌慌张张关了门,便见外头喊打喊杀,似是有人受伤,鲜血直溅到窗纸上。  不一时,叛军似又放箭,倒把门射得咚咚作响。眼见那殿门已不堪重负,便被外头一脚踹开,进来的赫然是承恩公张冶。  见他一身铠甲,手握大刀,上头的血迹滴在地上,宫娥吓得一声尖叫,便被他顺手拉过,一刀抹了脖子。  直骇得殿内宫女太监都似被掐住脖子,不敢再发一声。  见老皇帝高坐,不言不语,张冶笑了笑:“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启泰帝沉声道:“张冶,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可为张家阖族考虑过?可对得起你姐姐!”

张冶哈哈大笑,似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张家?我们不过泥腿子出身,靠着打仗发了家,姐姐又当了皇后,这才有荣华富贵。  其他族人当初见我家富贵了,一个个都急着凑过来。既要享我家的权势,便得知道同甘共苦的意思!  至于姐姐,你也好意思说?她临终托你照顾太子,让他日后继承江山。你嘴上答应,却见不得太子好,处处扶持婢生子与他作对!  那婢生子有什么好,值当你这般?就是百姓家,也没有抬举庶子打压嫡子的!  太子在宫中艰难,梁升掌了内务府,才让他好过些,你就罢了梁升的官!  那婢生子开府有银子,另一个婢生子开府也有大笔银子,你怎么好意思独独亏欠太子!如今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可怜我那甥儿,自始至终还念着他父皇呢!”

启泰帝见他似疯了一般夹枪带棒,沉默片刻方道:“你若真为他好,就不该行今日之举!”

张冶嗤笑一声:“呸!说什么假惺惺的话!打爹娘去世,我就和姐姐相依为命。  当初你说心里只有她,转身便宠幸宫女,纳甄氏为妃,何其负心薄幸!  姐姐既去了,太子是我甥儿,便跟我亲儿子没两样!你不疼他,我便要替太子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说罢,张冶指着启泰帝:“你这老贼,莫不是在拖延时间?我看你身边就这么个文弱小子,能顶什么用!  等杀了你们,再宰了你的宝贝老四老五,把你们的脑袋都拿去祭奠姐姐!”

说罢,一脚踢开想拦着的内侍,又给了戴权一刀,就要拉扯启泰帝。  贾珠早见形势不对,就在观察四周。见一旁书架顶上放着天子宝剑,立时借御案一跃而起,抓着天子剑将老皇帝扯在身后,迎面就朝张冶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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