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刁南的背后暗算,李易耽搁了很多时间,以致于他来到衙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衙门都已经关门了。 “天都这么晚了,甘慈应该回去了吧。”
李易如是想到,他叹了口气,决定先回家歇息。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如小猫的声音自灯火阑珊处悄然发出:“李公子?是李易李公子吗?”
李易闻言看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孩子蜷曲着身子,两只小脚在地上轻轻点着,身躯瑟瑟发抖。 李易慌忙解下自己的外衣迎了上去,他惊讶道:“甘姑娘,天这么冷,怎么还不回去?”
甘慈看着李易猛地靠近还脱下了他的衣服,不禁吓了一大跳。那两只温婉如水的眼睛顿时变得水汪汪的,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面色惊恐。 不过这惊恐并没有持续多久,待看清李易是想把衣服给自己披上去的时候,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慌乱想着拒绝,可惜已经晚了。 “李公子……我、我不冷……”甘慈的脸有些红,既因为害羞,也因为惭愧。她慌忙着想要解下李易的外衫。 “你的脸都冻红了啊,还不冷?”
李易好笑地看着甘慈,伸手阻止她的动作。 甘慈哪敢说自己是因为害羞和惭愧脸才变红的,只是咬着牙如蚊蝇般小声道:“真的、不冷呢……” “阿嚏!”
似乎是上天会惩罚撒谎的坏孩子,甘慈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李易哈哈大笑:“甘姑娘,撒谎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呢。”
甘慈更加无地自容了,脑袋几乎要低进地面里。 平棘县身处北方,在这初春的晚上,那风可不是一般的冷,李易的这幅身体并不强壮,很快也打起哆嗦来。 李易想着赶紧回去,向折起的双掌吐了口热气后,说道:“甘姑娘在这受冻,难道是为了等我?”
甘慈点点头,一提到这个她忽然有了精神:“李公子,今日我不是得到允许剖尸检验了吗?我,有了重大的发现!”
李易精神一震,这个胆怯小仵作自信不足,即便有本事也不敢为自己张目。她能说出“重大的发现”这几个字,说明她绝对是发现了很有价值的线索! 李易正愁线索断了,此时听到甘慈这句话,哪有不兴奋的道理:“甘姑娘,快快说来,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甘慈张口正欲答复,忽然目光闪烁,神色有些变化,她咬着嘴唇,为难说道:“这个……” 李易见她这副表情,当即心领神会:“好,我们找个私密处再说。”
看来这个线索不仅有价值,还不是能让大众得知的东西,必须防范隔墙有耳。 甘慈心中一喜,她本就不善言谈,和别人说话总能把人给急死,所以至今没有几个朋友。而李易则不同,他很聪明,总是能轻易摸清她心底的意思,让她很是轻松。 李易斟酌再三,说道:“甘姑娘,不如……去你家里说?这夜里又冷又不安全,我顺便送你回家了。”
甘慈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便点了点头。 可当她忽然意识到男女有别、夜晚孤男寡女不应独处后,慌忙想要拒绝,却实在没有勇气说出口,只好红着脸低着头跟在李易身后亦步亦趋。 平棘县很小,中城和西城距离并不远。但由于甘慈步伐缓慢,在李易刻意放缓脚步陪同的情况下,到达甘慈的家时,已经过了整整半个时辰。 打开了紧锁的门,甘慈咬着唇,面色为难。她不知道是不是该请李易入内详谈,还是在门外说出此事,竟傻楞楞站着不动了。 不似白天她可以大大方方迎楚平和李易进入屋子,大晚上的,她一个孤寡女子如何能让外男进入里面,要是被他人看到了还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李易却没有这个顾虑,一来他在后世那个开放的时代完全不在乎这个,二来他对那有价值的线索很是好奇,再加上白天已经进入过这间房子,是以不待甘慈相邀,他径自便走了进去。 甘慈吓了一跳,她左右看看周边邻居没人在外,慌忙进屋反锁了门,随后小碎步跟上了前边的李易。 看着前面阔步行走的李易,甘慈的心脏小鹿乱撞,她的大脑直接宕机,思绪已然混乱。 “他怎么进了我的屋子呀!好没有礼貌!”
“我是不是该拒绝,我为什么不敢说呢!”
“哎呀,要是被人看到,我还怎么活啊!”
“他要趁机对我做什么坏事,是不是就没人能拦了?我跑不掉的吧!我要不要喊救命?”
“我的声音那么小,这个时辰邻居都睡着了吧,万一叫不醒人来制止他怎么办?”
“我还反锁了门!这算不算引狼入室,被他瓮中捉鳖了……” “呜呜呜,我好笨,也好惨啊……” 就这样低头想着,甘慈的身体就被自己吓得有些颤抖,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滚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掉在地面,形成了一条颇为壮观的泪痕路。 听到隐隐的抽泣声,李易疑惑地转过头,轻声问道:“甘姑娘,是你在哭吗?”
甘慈吓了一跳,肩膀颤抖了起来:“不,不是我……” 听她声音带着哭腔,李易哪里不知她口是心非,连忙过去搀扶于她:“怎么忽然难过起来了?”
“没……是、是家里忽然来了外男,让我想起了亡父,不禁触景生情!”
甘慈忽然佩服起自己的急智,这样说的话李易应该就不会发现了吧? 李易轻声劝道:“哦,原来如此。逝人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开心一些才好。”
“嗯,多谢李公子……” 甘慈局促地躲过李易伸过来的手,暗道:别靠近我,我有病,会传染的! 忽然,甘慈眼睛一亮。 对啊!我可以用有病来推辞啊!如果李易敢用强,自己就说自己患有花柳,还患有梅疮,不怕死的,你就来! 甘慈又一次为自己的急智喝彩,怎么以前没发现自己这么聪明呢?原来我也是个可造之材!父亲以前总是骂我烂泥扶不上墙,太冤枉我了! 还好李易不会读心,否则绝对会被这拥有被害妄想症的甘慈给生生气笑。 我李易又不是楚平,怎么会做欺负孤寡之人的无耻之行?! 在想到“绝佳”的自卫措辞后,甘慈的自信心空前膨胀,她引着李易进入内室,随后去烧水煮茶。 找个椅子坐下,环顾着这宛如雪洞的屋子,李易不禁发出感慨:这生活,也太清贫了! 整间屋子,除了桌椅,和书架上几本破破烂烂的古书,竟然空荡荡的!连只瓷瓶,连朵鲜花也没有。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吧! 李易摇摇头,这样的生活何来意趣?也难怪甘慈心思脆弱,唯唯诺诺,没有一点儿女孩子的活泼本性。 你看妙妙,即便是个小丫鬟,地位低下,但她性格傲娇,有其活泼本性在,定然是被风恹儿宠坏了的。 相比之下,甘慈也太让人同情了。 “李公子,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烧好了热水,甘慈举着茶杯小碎步走来。 李易连忙去接,他确实有些冷了,于是小啄了一口。 嗯,依旧是上午喝的那个苦涩茶叶碎的味道。 “甘姑娘不必忙前忙后了,你到底发现了什么线索,还是赶快告诉我吧。”
李易早就被那线索折磨得抓心挠肝了。 甘慈点了点头,从随身的一只工具袋里取出一条粗布手帕,随后将其打开。 粗布手帕里是一只极为小巧的羊皮袋,这羊皮袋上黑红一片,应是血迹无疑。 “这是?”
李易皱眉问道。 甘慈目光郑重:“是我……自死者腹腔处取出来的。”
李易:“!!!”
“腹腔处?”
李易惊声道,“他的腹腔里为什么会有此物?”
甘慈轻声道:“之前我不就告诉过公子,死者身上有一些旧伤吗?而在他的腹腔处,有着一道缝合的迹象,那处伤口已长出肉芽,看起来像不寻常,那个时候我便对此起疑了。”
甘慈顿了顿,又说道:“因为这种缝合的迹象很特殊……我在古书上曾经读过,往往身为细作(间谍)之人,会将一些情报信息缝合在身上,以防被人搜查出来……” “所以,你申请剖尸,就是觉得里面会有这个羊皮袋?”
李易恍然大悟。 甘慈点了点头:“多亏公子为我在县尉大人面前说话,要不然我还真不敢下手呢,毕竟我也只是怀疑……” 李易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如此,这羊皮口袋里,装的应该就是情报信息了。 这成顾不是风恹儿手下倒卖古物的人吗?怎么会…… 难道他是细作,那风恹儿…… 李易不禁惊起一身冷汗,他忙问道:“那这羊皮袋,你打开了没有?”
“尚未打开。”
甘慈如是回答。 李易忽然郑重说道:“既如此,姑娘还请转过头去,我亲自打开这羊皮袋。”
甘慈一愣,随后知道这是李易对她的保护之举,不由感动起来,乖乖地听了话。 李易知道,这个羊皮袋很有可能是一个潘多拉宝盒,一旦打开,谁也不知道是祸是福。但是……如果想要案情有所进展,那么就只能拼一把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嫌脏,颤抖着手撕开了羊皮袋,从中取出了一条白色的绢帛。 绢帛上写有十个字,李易眯着眼,默读起来: 毁之一旦,皆由疏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