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恶!恶无!”
随着王烺的一声令下,两派衙差立于公堂两侧,齐齐对着地面敲击起水火棍,发出洪亮的震慑之音。 他们一列喊着“无恶”,一列叫着“恶无”,混合听起来酷似“威!武!”
二字。 “带鸣冤人!”
敲鼓的不是别人,正是韩璧,自从上次被莫老掳走、丢在山崖下后,他就瘸了一条腿。 云昭昭目视差人带走了韩璧,也领着选好的五名百姓进了公堂的观礼处。 甘慈并未随之入内,一来她是仵作,进入公堂本不受拘束,甚至可能会被当作证人传唤。 二来,她不放心李易,决定在外面等他回来。她的右眼皮一直跳,不是第一眼看到他,她实难安心。 敲了鸣冤鼓的韩璧拖着一条瘸腿,大摇大摆地走上公堂,他像一只进了自家后院的大白鹅似的左看右看地审视领土,瞥了堂上的王烺一眼,嬉笑的表情顿时一变,嚎啕大哭起来: “冤啊!冤啊!我父韩县令勤勤恳恳地在平棘县任职三年,功劳甚巨,苦劳极多,那是为国为民,造福无数黎敏。 却不料他掌握了赵钧贪污受贿的证据,便被那天杀的赵钧一砚台拍死,落得个死不瞑目的结局。冤啊!冤啊!”
哭了一阵,韩璧斜眼瞄了王烺几下,露出嘿嘿的笑。 端坐高堂上的王烺翻了个白眼,韩璧确实是他安排来告状鸣冤的。 这个二世祖极好摆布,二十两就能轻松操纵。王烺不过先给了韩璧十两,韩璧就忽略了是非曲直,欣欣然翘着尾巴出来指正赵县尉了。 王烺知道这家伙不怎么靠谱,可听了他的说辞,也不禁哭笑不得…… “勤勤恳恳”、“功劳甚巨”、“苦劳极多”?还“为国为民,造福无数黎民”? 你说的是那个混吃等死的韩县令吗,怎么和我认识的不是一个人? 韩县令自己个儿听了,都得把棺材板从里面钉死,掩住自己的红脸! 王烺一拍惊堂木,脸色严肃:“公堂之上,安敢喧哗!快快呈上诉状,若冤情属实,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王主簿,何必这么正经,你和我父往日是同僚,我们还一起吃过酒的……” 韩璧本来觉得上公堂鸣冤这种戏文中的戏码,装腔作势两下还蛮有意思,结果见王烺这么不近情面,一副命令的语气,顿时不悦了。 王烺眉头斜竖,猛地一拍惊堂木:“肃静!公堂之上只言公道,不讲私情,再敢搬弄这一套,休怪本官用你立威!”
“哎呵,你这还拿起架子来了?我家老头子在世时,你乖得像条狗,现在摆什么谱,猪鼻子插大葱——你还装起相了!”
韩璧跳脚就骂。 王烺大怒,直接从签筒中提出一只令签,掷之于地:“给他十板杀威棍!让他知道知道公堂的威严!”
“谁敢打我?谁敢打我?谁敢打我?”
韩璧哈哈大笑,他叉着腰,颇为志得意满,“老子可是韩璧,县令之子,县衙里哪个敢动……” “是!”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两道洪亮的声音响起。 两列衙差末端的各一名持棍衙差走出,提着韩璧就往后拖。 韩璧瞪大了眼,破口大骂:“许阳,张守,你们两个猪狗东西敢拿老子?老子可是县令之子!”
许阳和张守对视一眼,许阳一棍敲在韩璧未瘸的那条腿上,张守顺势将韩璧的两条腿往后一扫,韩璧当场仆地,一张油腻的脸重重砸在地上。 “韩县令都快烂完了,你还当你是县令之子呢。”
许阳冷笑一声,抬起一棍重重打在韩璧臀部,痛得他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地吼叫一声。 张守并未说话,阴着的脸以及重重落下的第二棍表明了他的态度。 以往韩县令在县令位时,这个韩璧没少仗势欺人,视他们这些差人似猪似狗,动辄辱骂,比下人还不如。 现在韩县令都没了,你还给谁摆谱? 十棍杀威棒行云流水地打完了,韩璧痛得爷娘老子全喊了一遍。 可那个向来给他兜底的人,那个让他嫌弃地要死的老东西,那个总是管他的老家伙,再也不能捞他了。 “别打了……别打了……”韩璧呻吟着求饶,脸色青紫。 这十棍之后,韩璧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许阳和张守用水火棍挑起韩璧的脑袋,露出一张痛苦万分的脸。 王烺嗤笑一声:“鸣冤人,快将诉状呈上。”
韩璧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十棍下去已经模糊了意识。 王烺摆了摆手,示意许阳。 许阳大喇喇地掀开韩璧,从他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纸诉状,双手呈了上去。 王烺接过诉状,瞥了两眼后丢至一边。 “赵钧贪污受贿,被韩县令发现,他为求前途以砚台杀害韩县令,又杀害目击了一切的衙差阿德,好,很好!身为朝廷命官,赵钧竟然这般无视王法、胡作为非,简直令人齿冷!”
王烺一拍惊堂木:“取物证!”
一位衙差立刻将那块碎裂了的染血砚台放置公堂。 王烺轻轻叹息:“这就是物证啊,再加上韩璧这个人证,如今人证物证俱在,本官倒要看看这赵钧如何抵赖。”
云昭昭在一旁看得直跳脚,案发之时,韩璧根本不在场,怎么能做人证? 唯一在场的,分明是楚平啊!虽然他被打晕在现场…… 而且这块砚台,是一个无法锁定凶手的凶器,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怎么能充当物证呢? 王烺分明是胡乱判案! 云昭昭跨步上前,大声道:“王主簿,我认为此案有疑!阿德分明死在外面,赵县尉倒在屋内,怎么可能是赵……” “啪!”
惊堂木再次响起,王烺平静至极地盯着云昭昭:“本官审案,自有道理。云捕头这般胡乱插嘴、扰乱公堂,莫不是与那赵钧身为同伙,故而为他开脱吗?”
“你!分明是你罔顾事实!”
云昭昭大怒,自己话还没说完,一个罪犯同伙的帽子就叩了下来,这叫人如何辩解? 王烺的眸子眯起,嘴唇摆着轻蔑的笑:“本官办案有理有据,何来罔顾事实?怎么,云捕头被本官说中心事,是要恼羞成怒了吗?”
云昭昭狠狠咬着后槽牙,五指紧紧握成拳头,耐心几乎在崩溃边缘,但她到底是憋下了这口气。 王烺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好再当众反驳什么,要不然被治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她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方才韩璧受刑她是看了的,万一王烺也让衙差打她,她总不好还手吧? 云昭昭闷哼一声,退回原位,只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已蕴满了火气。 见云昭昭退去,王烺目露得意之色,他朗声道:“恰巧,还有一人向本官报了赵钧犯下的两桩血案,如今正好三案并算,一同发落。”
他高喝一声:“传状元楼伙计朱不劳上堂,陈赵钧杀害状元楼万掌柜、于状元楼杀害张允大人两案。”
“万掌柜和张允大人的案子?”
云昭昭眼睛瞪得溜圆,这两件案子,怎么也能和赵县尉扯上? 张允大人也就算了,赵县尉为了引出鬼状元的传闻,帮忙掩了门伪装密室,做了个画蛇添足的蠢事。 可万掌柜和他有什么关系? 万掌柜被害之时,赵县尉还被关在县狱呢! 云昭昭心中了然,这是王烺想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赵钧身上,让赵钧抵了所有的罪啊! 云昭昭心急如焚,王烺这回全不当人,连是非逻辑都不顾了,就是一味地往死里整赵钧,简直是侮辱旁人无脑! 可是,偏偏他那么直接的做法,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应对,甚至连还嘴都做不到,别提有多屈辱了! 云昭昭抬头望了一眼快行至中天的太阳,心中又急又气,还有着唯一的期盼。 “赵县尉就要冤死了啊,那个坏家伙怎么还不回来!这么关键的时刻,他该不会又去找巧巧那个小狐媚子了吧?”
“你快来啊,只有你来,才能扳倒王烺。”
“只有你来,才能救下赵县尉。”
“只有你来,才能还大家伙一个真相!”
“李易,你到底去了哪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