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真的吗？”

云昭昭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易：“赵县尉的妻弟还活着？那他之前给我们讲的故事是假的？”

李易淡淡看向赵钧，感慨道：“真正高明的谎言是能做到九成真，一成假，我相信赵县尉之前讲的故事基本上是真的。　　只不过他隐瞒了两点，一，他当初之所以没选择在张家村隐居，并非是他觉得男儿志不在此，而是因为他身为北汉细作，还有任务在身。　　二，他的妻弟并没有死。不过关于这一点，我的证据不足，只能算是猜测。”

“没想到，你凭借一个绳结就猜出了陶鹏的真正身份。”

赵钧惊叹不已，“你果然不愧是第一聪明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聪明许多。”

李易轻声道：“我只是觉得，陶鹏这个角色是你棋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如果不是能让你全心全意放心的人，你不会让他做这么重要的事情的。　　正如你所说的，你是精于看透人心的人物，你这样的人，不会与任何人轻易交心。而如果那人是与你共经生死、同样背着血海深仇的妻弟，就合理通透了许多。”

“张家村……”一直默默听着李易讲述真相的王烺眉头微蹙，他总觉得有些耳熟。　　他转而看向郑祁，低声问道：“你还记得张家村吗？”

“什么张家村，本官怎么会记得一个小村子？”

郑祁不屑地斜了王烺一眼。　　王烺越想越不对劲，这个张家村他一定是有印象的，怎么就记不起来了？　　王烺仔细思考着其中关节：“赵钧杀害张允后，完全有能力把脏水泼到到过案发现场的韩县令身上，然而他却用掩门法子伪装密室，引出鬼状元的传闻混淆众听……”　　“张家村、血海深仇、鬼状元……”王烺忽然身子一僵，他感觉身后的虚空中仿佛伸来了一只锋利的爪子，死死攫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的呼吸都停了下来。　　“他、他们……”　　“他们是！！！”

王烺再也坐不住了，他直接走向郑祁，附耳说了一阵。　　郑祁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他瞳孔涣散，脸上的肥肉不住哆嗦：“我们怎、怎么办？”

王烺冷静说道：“立刻通知你的属下，把衙门团团围住，衙门里面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走！今天，这个衙门知道了太多脏事，必须用血来洗上一遍！”

王烺斜眼看着额头上“秦镜高悬”的牌匾，阴柔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那云捕头呢？”

郑祁面露犹豫，“她可是官家的义女，二殿下的心上人。”

王烺寒声道：“这时候还管她是个谁？你没听李易说吗，赵钧已经把‘故事’讲给他们了！那件事情是能让他人知晓的？　　便是现在赵德昭在这里，我们也必须照杀不误！”

“要做得这么绝？”

郑祁吓了一跳。　　王烺恶狠狠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绝不绝的，你不觉得赵钧太坦然了吗？他肯定有后手！　　现在不是我们先下手为强，死的一定会是我们！再犹豫片刻，顷刻间你我项上人头就难保了！”

此言一出，郑祁“咕嘟”咽了一大口唾沫，下定了主意。　　他默默招呼来先被云昭昭打倒、又被李易揍过的郑二，授了机宜……　　堂下的李易似乎对他们的举动恍然不觉，他继续说道：“万掌柜的死是陶鹏做的，孙医师的死自然也是他做的，那个在济善堂救了我和昭昭的人，就是他。　　包括今日郑炳大哥收到的林府盐丁埋伏我的密信，应该也是陶鹏送的。若非如此，我根本赶不过来。　　赵县尉，到了现在，我最不明白的就是，你为什么要出手保护我？按理说，你应该不希望我揭露真相才是。”

赵钧没有回答，反问了他：“那你觉得，在我组的这场棋局中，你是个什么角色？”

李易沉思片刻：“我似乎是一颗关键的棋子。你要借着我的嘴说出这一切？”

“不止。”

赵钧平静至极地看着李易的脸，淡淡道，“你可以试着从最开始来想。”

李易眉头凝成一条，又想了想：“确实不止，你算计我算得很早，应该是从成顾案开始。成顾既然是北汉的细作，那必然也是你的人。　　我记得，是你说成顾的那块玉镯上拓的是古蜀文字，把我的目光往风恹儿身上引，甚至还刚刚好让陈卓送了我二十两银子。　　想要见到风恹儿，不答对四道字谜的话，是至少要花费二十两的。你似乎是一定要让我见到风恹儿的，可这是为了什么？　　再后来，就是我成功破解了案子，张悦自尽，尸身遗失……”　　李易忽得瞪大了眼睛，又想通了一个以往没有查明的疑点：“张悦的尸体，是你偷走的？你除了是北汉细作，你还是白昼的人？”

细作案时，张悦自尽，楚平想安葬她，结果却遗失了她的尸身。　　现在一想，如果没有恋尸癖的变态，张悦的尸身就只有可能是赵钧带走的！　　赵钧点点头：“没错，是我做的。成顾身体里缝有迷信，张悦身体里又何尝没有？为了藏住那个秘密，我只能烧掉她的尸体以顾万全。　　不过，我不是白昼的人，我只是和他们合作过几次而已。”

怪不得后来赵钧对楚平遗失了张悦尸体的事情，并没有追究……　　楚平一直抱有张悦仍然活着的期待，不知道听到这个消息，他会如何……　　李易面露不忍，他梳理起脑海中凌乱的信息，继续复盘：“后来玉露案事发……　　我一直很好奇，玉露这个柔弱女子，怎么会那么坚定地实施了那样玉石俱焚的缜密计划，薛琮的祖父薛居正在朝中树大根深，势力强盛，她就不怕自己的牺牲被薛居正压下，变得一文不值吗？　　现在我知道了，玉露之所以会敢于玉石俱焚，是你一直在背后支持的！她很相信你这个正义的县尉，相信你会为她主持公道，所以才那么毅然决然。　　同时，你还暗中告诉何宽薛琮手中有一本账簿，怂恿他前去偷取账簿。要不然以他的能力，怎么可能知道那本账簿的存在？　　而在那个时候，又是你，告诉了我何县令的事情，把我的目光引到了何宽身上。我如你所愿地见到了何宽，得知了他藏下账簿的信息。　　你其实早就知道他把账簿藏在了哪里，因此你又派衙门的人封锁了秋玲的屋子，等着我去取……”　　李易越想越觉得胆寒，他像是趴在蜘蛛织结的大网上，顺着那张大网的其中一根丝线，一点点慢慢地往中心爬去。　　他以为大网的中心，会是真相和公道。　　可爬到了中心，他一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只长着八只眼睛、八条腿，张着猩红大口的庞然大物！　　他把我推向风恹儿，是因为她是蜀国公主……　　他把账簿留给我，是为了让我掌控官员把柄……　　他几次救我，让我揭露一切，是让我功成名就……　　他做了那么多，竟然都是为了我？　　李易浑然一惊，呆呆地望着赵钧，喃喃道：　　“你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王主簿这些跳梁小丑！你的目标，从始至终，就是我？”

赵钧的眸子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没错，你从来就不是棋局的棋子。　　你，是和我对弈的另一位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