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易没想到的是，看守县狱的人，竟然是楚平。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似乎是因为这一天半不眠不休的赶路。　　李易上前问道：“怎么是你在这里看着，没去休息？”

楚平看到李易，脸上挤出一抹笑容：“我果然是衙门里的大禹神针，我这一天不在衙门，衙门就发生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认识的很多衙差都失了性命。　　我毕竟是衙门的老人，对衙门比较了解，二殿下就让我来看管王烺和赵钧。再说，我也睡不着。”

说来可笑，楚平如今尚未二十岁，竟成了衙门里的老人。　　郑祁和王烺掀起的无差别屠杀，让很多衙门的老面孔都不在了。　　楚平的语无伦次，让李易心里微沉，他试图轻松地问道：“赵县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嗯。”

楚平苦笑一声，“陈卓都已经转告给我了。我也没想到，这位我一直打心眼里佩服的县尉大人，竟然会是北汉细作。　　他不仅利用我做证人，就连小悦的尸身也是他……”　　张悦尸身的失踪，让楚平始终怀着一个小小的期待。他试图欺骗自己张悦没死，之前服毒自尽的情形只是针对他的假象。　　没想到，她的尸体竟然被赵县尉销毁了。　　他不恨赵县尉欺骗他，但想要释怀这件事，却是怎么也做不到的。　　“节哀……”李易拍了拍楚平的肩膀，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楚平一直视赵县尉如天如父，做事说话都以赵县尉为标杆。若说鬼状元案谁受到的心理打击最大，绝对莫过于楚平。　　“对了，我打算随二殿下走了。嗯，加入他的私军。”

沉默一阵后，楚平忽然抬头，露出一个干净的笑。　　“怎么这么突然？”

李易吃了一惊。　　“这次和二殿下接触下来，我和他相谈甚欢。他言语中有意招揽我，我本来还有些犹豫。”

楚平摊了摊手，“可现在衙门里物是人非，连王主簿和赵县尉都成了阶下囚，我不知道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那你老娘怎么办？”

李易知道，楚平和自己一样，有一位老娘在家。　　楚平道：“我已拜托了陈卓为我照料。陈卓本就是我的邻居，离我家很近，他为人又老实，把老娘拜托给他，我很放心。”

李易微微颔首，却又忍不住皱眉：“二殿下是仁人君子，你去投他我本不该忧心，只是……二殿下是风云人物，周边必然少不了搅弄风云的小人，你做了他的私军，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若有意外发生，你也莫要一味地奋不顾身，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别忘了，你家里还有位老娘，平棘县还有我们这些关心你的朋友。”

李易实在太了解楚平了，他虽然读书不多，看起来是个插科打诨的家伙。　　但做朋友他讲义气，做亲人他重感情，做下属他极忠心，若他投了二殿下，恐怕一有什么变故发生，他就第一个舍生忘死。　　楚平郑重地点了点头：“云龙兄，我记下了。”

“你最好是真的记下了。”

李易皱了皱眉。　　“真的记下了，怎么你个大男人变得啰里啰嗦的，像我老娘似的。”

楚平摸着后脑嘿嘿笑了起来，他的笑里带着阳光。　　恍惚间，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让张悦动心的阳光男孩。　　不知为何，见楚平这般表情，李易的心里反而空落落的。　　楚平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的第一个朋友。　　“真的一定要去吗？其实在平棘县，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易知道按照历史的发展，赵德昭并没有继承皇位，而且下场并不怎么好。　　“平棘县，除了你们，也没什么好的了。”

楚平摇了摇头，“我不想再成为别人随意摆布的棋子。　　你都没看到，二殿下的私军都头指挥人马冲进衙门时，是多么的耀眼！我当时就觉得，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大丈夫当如是！　　在平棘县，就算是能做到捕头的位置，我也不会再甘心了。”

看到真正的光后，谁又愿意躲在阴暗的瓦片下憋屈一辈子？　　“人各有志，既然你已下定主意，那我只能提前祝你飞黄腾达了。”

李易不再劝说。　　“放心放心，云龙兄，你难道忘了那个卜士说过的话吗？我可是有封王拜相的命格！像我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是会发光的！”

楚平傲然说道。　　那个卜士说的话，到底加深了你多大的执念啊……虽然知道楚平是在宽慰自己，李易还是忍不住腹诽。　　“要不，你和我一起跟了二殿下，我看他非常欣赏你的。”

楚平也不舍得李易，试探着说道。　　“再说吧。”

李易摆摆手。　　楚平没有说动李易，便也不再劝。他有些懊恼说道：“话说，你和甘姐姐成亲的日子定了吗？我看二殿下不日就要回京，我恐怕吃不了你们喜酒了。”

“我娘倒是和阿慈说过日子，具体哪天我还没去了解，不过应该快了。　　嗯，我的朋友不多，阿慈也是孤家寡人的，我们应该不会大办。你这几日得闲了就来我家吃顿饭，算是提前吃了喜酒，也算我们为你饯行。”

“这敢情好。”

楚平合掌笑道，“甘姐姐做的饭菜，比酒楼里的都要好吃，我可想着那一口。”

“诶，你来县狱要做什么？”

楚平忽然想起这一茬。　　“来看看赵县尉，想问他几个问题。”

楚平面露为难：“虽然我很想放你进去，可二殿下说要我好好看管赵县尉，不让任何人进去。我才刚为他效力，实不好徇私。”

李易掏出令牌：“他允了我来的。”

“嚯，他连自己的牌子都给你了。”

楚平惊诧地接过令牌，他目放光彩，“看来他远比我想的还要看中你，你真不打算和我一起投他？你必定会被重用的。”

“再说吧……”李易再度敷衍过去。　　楚平摇了摇头：“可惜，二殿下损失大了。”

“不至于不至于……”　　进了县狱，李易随口问道：“你方才说，赵县尉和王主簿都被关在这里，他俩没闹事？”

“当然闹了！”

楚平哭笑不得的，“王烺醒来后，对着赵县尉就是一通乱骂，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那赵县尉呢？没骂回去？”

李易好奇又问。　　楚平脸上露出古怪之色：“没有，赵县尉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王烺吐沫横飞，自己笑得可灿烂了。”

李易：“……”　　笑得可灿烂了，是什么鬼？　　“然后王烺更生气了，骂得更凶。我们不堪其扰，就把他和赵县尉放在了两个较远的牢里，耳根子才终于清净。”

“好家伙……”李易深吸了一口气，王烺自诩聪明，是个心高气傲的，他一直想着全力以赴搞掉赵县尉。　　可在赵县尉的全盘计划中，王烺却只是一个顺带着的，连对手都算不上，这让王烺怎么能忍受得了？　　赵县尉静静地看着他笑，岂不是相当于看小丑表演，实在是杀人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