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回顾四望,县衙里人去楼空。 晚春的太阳暖暖,照在人身上痒痒的,却给人一种萧索的感觉。 “县衙里,赵德昭好像留了几位文书暂且担任县官。”
李易轻啧两声,那几位文书他不熟识。 他偏头看向云昭昭:“你还要留下来做事吗?”
云昭昭摇了摇头,脸色淡漠。 李易微微皱眉,试图去牵她的手,却被她躲过。他抓住云昭昭的手试图去握,却被她用力甩开。 “怎么了?”
李易察觉到不妙。 云昭昭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李易:“赵钧,是你放走的?”
“不是啊,怎么会这么问?”
云昭昭英气的眉头倒斜:“你昨晚亥时,去了哪里?我分明记得,你特意把我打发回家,昨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
李易笑着说道:“我若说我去了妙玉阁,你信吗?”
云昭昭表情变得冷漠。 李易扶了扶额:“好吧,我不想骗你,我昨晚确实是在等赵钧逃狱出来,我也确实见到他了。不过,他不是我放走的。”
云昭昭的娇躯逐渐颤抖:“那你为什么不抓住他?就算你不是对手,还有我……不对,你方才说你在等他逃出来?你早知道他会逃狱?”
李易轻“嗯”了一声:“王烺说的没错,我确实想到了陶鹏那一环。赵钧布局向来不会无的放矢,陶鹏既然在外,一定是有后招的。”
云昭昭推开李易想要套近乎的手,沉声道:“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逃的,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放他走!”
李易长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云昭昭不能理解地抓住李易的前襟:“你若是想拦下他,你绝对能做到的!你为什么放他走!”
李易长叹一声:“赵钧其实本性不坏。”
“本性不坏?”
云昭昭声音变得尖锐了几分,“你胡说什么,你忘了他杀害张允大人的事了?”
来到平棘县的这一路,张允对云昭昭多有关照,云昭昭是个感念恩情的人,所以一直致力于为张允报仇。 李易自知理亏,小声道:“若放在以前,仅这一条,就足够给赵钧定罪了,我一定第一个逮捕他。可现在,不一样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云昭昭皱眉质问。 以前的世界,好人比坏人多,权贵犯了案,人们总算有几条途径可以合法制裁他们。 而现在的世界,权贵一旦犯罪,除了匹夫之怒、血溅五步,根本没有二法。 玉露为了报仇,以身饲虎的惨案,李易实不忍心看到第二次了。 赵钧虽然不算个好人,但他为了百姓却做了许多好事,他活着,很多人能过得舒适。 反而似王烺、郑祁、薛琮那样的畜生,就得活得提心吊胆了。 可这些话,即便说了,耿直的云昭昭也未必会理解,反而会让她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李易望着云昭昭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久,最终无奈说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道精致的灰。 放掉一个有能力、会为百姓做事的坏人,我认为不是一件坏事。 赵钧答应我不会再伤及无辜,只会为百姓做事,我选择了相信他。”
“可他杀害了张允大人!”
云昭昭握紧了拳头,歇斯底里地吼道,“他的过去是很悲惨,我很同情他。他确实为百姓做了许多事,我很敬重他! 但是,但是!杀了人就是杀了人,他有什么资格剥夺别人的性命?”
李易默然无语,云昭昭的话当然是对的,他根本无从辩解。 “乱世,有乱世的法则。”
李易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 云昭昭黑白分明的眸子渐渐失去光泽,她紧紧咬合着贝齿,寒声道:“李易,你让我很失望。”
她退后两步,扭头就走。 李易抬手挽留:“你去哪里?”
“我去抓赵钧归案!”
云昭昭脚步一顿,沉声说道,“你做的错事,我给你弥补!”
“赵钧已经走了半日,去向不定,你未必抓到得到啊!”
李易看出了云昭昭并不是开玩笑,忙急着说道。 “如果抓不到……”云昭昭紧紧握着拳头,头也不回,“那我不会再回来见你。”
云昭昭说得决绝,走得更加决绝,只片刻工夫不到,她的身影就已成豆子般大小。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道红色身影,李易才将目光收回,长长叹了口气。 云昭昭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始终是那个嫉恶如仇的红衣小捕头。 “难道,真的是我做错了?”
李易踢了一脚路边的石子,心情烦闷。 “这死丫头,浪费我一只镯子……”李易愤愤然走了,他不敢回家,怕气走了云昭昭回家会挨老娘的骂。 …… 赵德昭一行人一路向南,只半日的工夫,就远远驶离了平棘县。 眼看着太阳悬天,要烤死个人,赵德昭下令全队修整,在附近的茶摊用些饭食。 楚平始终记得李易的告诫,一直保持警戒,望着远处林间群鸟惊飞,他走到赵德昭身边,小声说道: “殿下,前方似有不妥,日头那么大,怎么会有那么大规模的鸟群高飞?莫不是有人在那里埋伏?”
赵德昭心中一惊,觉得楚平所言有那么一番道理。 何雄冷不丁地说道:“哼!二殿下乃是尊贵的皇子,怎么会有不开眼的东西胆敢埋伏天潢贵胄?”
何雄看不上楚平有一阵子了。 楚平不是他手底下出来的兵,行事很没有规矩,一直忽视他这个禁军都头,动不动就主动找赵德昭攀谈,实在可恶。 偏生赵德昭为人温厚,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楚平上来攀谈也并无呵斥,反而将他当作朋友一般。 这很是损了何雄禁军都头的威严,让他心里暗自不爽。 听了何雄的话,赵德昭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拍了拍楚平的肩膀,安抚道:“不必忧心,在我大宋境内,不可能有歹人敢对我出手的。”
何雄哂笑道:“殿下说的极是,便是有人带胆敢来,兄弟们也能让他没命回去!楚平,你这般胆小,如何保护得了殿下?”
“我不是胆小,我只是……” 楚平刚想解释,就被何雄打断,何雄高声呼着众位禁军战士,大笑道:“兄弟们赶了大半天的路,都倦极了,此时刚好歇息。 这茶摊出现的恰到何处,大家伙快用些饭食补充些体力,省得一会儿被埋伏了,没有力气拼杀。”
何雄用调侃的语气说着,顿时引得禁军们哈哈大笑,纷纷向楚平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他们确实倦了,坐在茶摊的座位上,就吆喝着上菜上饭。 楚平暗暗着恼,他打量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环境,只觉得这茶摊出现的太过突兀。 想起李易“他人茶饭不要吃”的叮嘱,他的心不禁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