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宁醒了。她先前因背上实在有点疼得厉害,吃了药后痛感的确减弱不少,忍痛过于熬精神,才会在升王府时就沉沉睡去。那会儿正睡得沉没什么反应,眼下似乎谁了许久,再被丫头们背着挪回绿微堂中,人自然就醒了。老太太一看她那样,直掉眼泪。傅清宁仍是趴伏在床榻之上,老太太独占了她床位的地方。女医早请入府中,老太太又想着她小小的年纪面皮最薄,便打发了屋里的人:“我陪着映映,看顾她,这里不用你们,各自回去吧。”
陆氏欲言又止,章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你的错处,虽是你带了孩子出门去,但架不住有人心坏要害人,不用跟我认错,去吧。”
霍明意红着眼挣扎了下不想走:“祖母……”“好孩子,你也受了惊吓,去歇歇神,晚些时候再来看她,快去吧。”
她便也不再说什么,跟在自己母亲身后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去。等屋中人尽散了,章老夫人面色微沉,让碧霄伺候着褪去傅清宁身上衣服,她也才终于看见了外孙女身上的伤。光洁白皙的后背上,自蝴蝶骨下划过长长一条红痕,看起来确实骇人,倒更像是被鞭子抽在身上留下的痕迹。女医上前替傅清宁看过,稍稍松了口气:“确实只是瘀伤,但姑娘皮肤嫩,平时磕一下碰一下都会有红肿,所以看起来格外吓人。”
老太太闻言略放心些,可很快又红了眼眶。傅清宁此刻倒不再说什么怕疼的话,她试着伸手去牵老太太袖口,但动作不能过大,否则后背上还是疼的厉害。章老夫人见状递了左手过去,先把她小手拉起来。“外祖母别伤心,就是看着吓人,这会儿已经没多疼了。先前御医也说,养上三五日便好,还留下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您别难过了。”
可老太太一辈子经历的事儿那样多,都这把年纪了,什么不懂?她即便是并不通晓医理,却也知道,要活血化瘀,必得再忍受一场疼痛。但小姑娘软软的安慰她,她也不是那等多愁善感之人,没必要再哭红了眼睛,祖孙两个哭成一团。是以老太太深吸口气,压下情绪来:“不疼了就好。”
她转而吩咐身边人送女医出去,人退出内室,才交代胡妈妈:“碧霄跟宝云都是好的,知道护着姑娘,各赏一年的例银。你去跟二郎说,他认识有武行的人,叫他留心找个身手好的女孩儿,到映映身边来当差,一个月五两月钱,不从公中走,这笔钱还是我来出。找到了合适的人,告诉人家家里,不是要买了她女儿为奴为婢,若不想在咱们这样的高门里受人辖制,住在自己家里也可以,只是姑娘要出门时她得陪着。端茶倒水伺候人的活儿一概不用她理会,她只负责保护好姑娘,不许外人伤了姑娘半分。你去吧。”
・众人出了绿微堂,霍明珠咬牙切齿,狠狠骂人:“真是没有王法的混账东西,她家里都是怎么教的,光天化日敢在升王府里动手打人!你们两个就是脾气太好,性子太软,要是今天有我在,非得撕烂了她那张脸不可!”
“住口吧你,还提!”
魏氏一把把人拉回来,不叫她再胡说八道,讪讪的看了眼陆氏和郑氏,“她是孩子话,我先带她家去了。”
眼下谁也没心思理会她。且仔细想来,她虽然是孩子气的胡话,但要真是有她这样的烈性脾气,今日傅清宁也不会平白挨了谢元姝这一下。一时不免又心里不好受。人是陆氏带出门的,受了伤带回来,陆氏心里更不好受些。郑氏有心开解一二,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妯娌两个在临近二房的甬道上分手,陆氏领了丫头回长房院子,郑氏望着她背影不住的摇头,又拉紧女儿的手:“意姐儿,你不要自己……”“娘。”
霍明意一路都怔怔不说话,郑氏拉着她,她就跟在郑氏身边,从宜安堂外路过,也没回自己院里去。等回过神,人都快到二房院子了。她先前仿佛一直在想什么事情,心事重重的。郑氏只当她是为傅清宁受伤之缘故,又是为了护着她才伤的厉害,怕她胡思乱想,又总不能当着陆氏的面哄孩子,是以陆氏一走,她才要安慰,结果小姑娘先开了口。她嗯了声:“你说。”
“您陪我去一趟长房吧,我有话要跟大伯母说。”
郑氏眉心微拢,面带不解:“你大伯母才走,刚才怎么不说?”
霍明意却只是摇头,不肯告诉她。郑氏见状,只能说好,陪着她一块儿往上房方向去,几乎跟陆氏前后脚到的上房院外。陆氏心情实在不好,回了屋中,正要交代下去谁也不见,小丫头打了帘子进来说郑氏带着霍明意跟了过来。她微讶,到了嘴边的话就先收起来,让把人请进屋中。郑氏带着女儿进了门,也不用陆氏开口问,她先解释道:“大嫂才走不远,意姐儿说有话要回,非叫我陪着她过来一趟。”
陆氏的目光便顺势落在霍明意身上:“怎么了?”
她神情自是寡淡的,看起来没什么兴致,也没什么精神。霍明意抿了下唇,等她母亲落座后,掖着手立于屋中:“有几句话,想单独回您和母亲。”
陆氏动了下眉心,到底顺着她的意思,让云枝把屋里当差的丫头们都带了下去。等屋内只有她们三人时,陆氏抬手揉了揉眉间:“你说吧。”
她原本没再看霍明意的,结果听见很轻的一声闷响,那是――她诧异望去,果然霍明意腰杆挺直,笔直的跪在堂中。连郑氏也吃了一惊:“意姐儿?你这是做什么?”
霍明意只叫了声娘,意思再明显不过。郑氏要起身扶人的动作顿时收住了,狐疑望向女儿。霍明意唇角拉平,弯腰下去,双手撑在身旁,磕了个头,磕完了,直起身,郑重其事,一字一顿道:“我有错,今日撒了谎,实非大家风范,该当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