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分明是动了怒的。霍明珠也少见傅清宁生气的样子。心里对萧青之的印象就更加不好。霍明珠觉得他烦人。而且要是一视同仁对待的话，乡野村夫如此行径乃是泼皮无赖，换成出身好模样好的萧青之，亦然！萧青之却那样平静，甚至连面上的笑容都没有过变化。他只是摇摇头：“郡主这话我听不太懂。”

傅清宁便又拧眉。萧青之又道：“既然是旧约，难道郡主的意思是，不打算履行婚约，准备做个言而无信之人吗？”

霍明珠闻言差点儿没拍案跳脚骂他。傅清宁眼皮一跳，下意识就先按住了霍明珠。这话气人，但显然也是萧青之故意的。他本不该是这样的人，却说了这样的话，做了这样的事，那就只能是试探。可是傅清宁不懂。萧青之又要在她这儿试探出什么来呢？她抿唇，眼神终于投向眉寿。而眉寿见傅清宁投来的目光，心下了然，清了一把嗓子，轻咳一声：“萧郎君这话说的早了些。一则旧约究竟如何，我们都不得而知，连郎君自己都说，等回了金陵，见了赵嬷嬷，详细问过，才清楚。二则即便这约是侯爷与郡公亲口说定的，如今郡主在孝中，斩衰三年，又怎么能谈婚论嫁？郡公夫妇让郎君登门，登的却也不是忠勇侯府的门。你本该直奔金陵，与霍家长辈去回话。又或是去见傅二老爷——他如今病着，行迹疯魔，是不成了，那你自然是要到金陵去。这同行不同行的，郎君是外人，我们这一行中，有郡主与三姑娘两个小娘子，如何好跟郎君一个外男同行？郎君本就不该开这个口，纵使是同路的，你自行往金陵去也就是了，倒要说给郡主听。莫说郡主，就连奴婢听着，也像是强逼郡主现在就点头应下这所谓婚约一事。怎么郡主反问一句，郎君倒又有了这样的话说？”

她一面说，一面不住气的摇头：“若真不打算履行婚约，又何止是郡主言而无信？岂不是将侯爷的名声也毁了。最最言而无信的，岂非是侯爷吗？是以这样的话，郎君今后还是不要说得好。侯爷去了，身后清誉名声却不容旁人玷污半分。何况萧氏与忠勇侯府有旧，也别伤了两家的情分。”

萧青之此时才把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起来。眉寿是什么身份地位，他心里有数。所以阿耶阿娘说得对。章太后对傅清宁的看重程度，其实超出他们这些人的想象。他得知眉寿同行凤阳那会儿就吃惊过。这会儿听了眉寿一番颇含着警告之意的话，更笃定了。于是他退两步：“姑姑说的是，是我言辞无状，唐突了。”

傅清宁捏着眉心，不想再应付他：“我今日处置了些事情，三郎君对外面的事了如指掌，心下一定也清楚，就不多留郎君，怠慢之处，等来日郎君到了金陵，自有霍家好好招待你。”

她再不给萧青之说话的机会，转而吩咐碧霄送客。萧青之大概才学会了见好就收，与她和霍明珠各自辞别一番后，跟着碧霄转身出门，再没别的话说。等他出了门，身影完全消失在垂带踏跺前，傅清宁才长叹一声：“真是个奇怪的人。”

眉寿眉心一动，旋即笑了：“郡主发觉了？”

霍明珠先接话过来：“连我都察觉啦，何况是阿宁。”

然后就问傅清宁：“可他图什么呢？我倒看不懂了。”

傅清宁面上的厌烦与不耐才一扫而空，笑着去戳霍明珠。她发现霍明珠大多时候都在妄自菲薄。这应该要归咎于魏氏跟霍明舒母女。其实霍明珠的规矩礼数都不错，从前娇纵也是被宠坏的，而且她不傻，是个很精明的女孩儿。只是魏氏和霍明舒老拿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傻子看待，又总那样说她，时间久了，霍明珠便先入为主觉得她哪里都不如人。老是贬低自己。霍明珠撇嘴：“戳我干嘛呀。”

眉寿失笑摇头：“奴婢猜想着，他未必会瞒着郡公夫妇转道凤阳府，否则他失礼唐突，若然真的惹恼了郡主，郡公夫妇还不揭了他的皮吗？但既是郡公夫妇授意，萧氏的心思……”她虽然在笑，眼神却冰冷。傅清宁接了句没所谓：“但我听他那意思，这婚约是真的，赵嬷嬷也清楚。要真是这样……确实棘手难办。”

她对萧青之无感，对兰陵萧氏亦然。况且还有徐嘉衍呢。只是要真是父亲亲口许下的婚约，那要怎么推辞呢？她不想嫁，能去求长辈们，太后宽纵偏宠，也能给她做主。别的都好说的。唯独父亲不在了，这种推翻他承诺的事儿，就连章太后，也不大好做。念及此处，傅清宁又长长叹了口气：“好端端的，又出了这样一件事，把人的好心情都给打散了，真是够烦人的！”

她难得孩子气，瞧着倒恨不得破罐子破摔一样。眉寿看着她赌气撒娇的样子，竟与记忆中的霍锦虞重叠在一起。她下意识想抬手，等察觉到自己差点儿干了什么，眸色一沉，自己心里先惊了。这是小主子，她怎敢如此僭越！不过那样的动作谁都没瞧见。霍明珠的心思更是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她只一味的拉着傅清宁哄：“你管他呢？我看他都很不爽，就是不待见他，凭他什么士族郎君，高门嫡子，就算是姑父真的许过婚，将来的日子且长着呢，你不想嫁，他家还能绑着你上花轿不成吗？我倒劝你别把这人这事儿放心上才好，高高兴兴的回家，痛痛快快过个好年。我偏不信他就算去了金陵，敢在年前上门给人添堵的。既没把他当回事，你又不喜欢这样的人家，回了家告诉祖母和伯父伯母，他们自然替你想办法应付过去。你这会子就开始犯愁，岂不是叫我们跟着你愁上一路吗？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