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过得快。从前没觉得日子过得快。梁广天天熬在府衙里,若是有案子的时候倒还好些,一日一日的也就那么过去了。要是没有案子的时候,天天耗在府衙里,真是在那儿熬日子。反而觉得时间过得慢,日子难熬的很。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梁广每天都想着时间过得再慢一些,哪怕能再拖上一时三刻的,都不是很想去面对。但是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一味的逃避就能躲得过去的。梁广到徐家去的时候,并没有人拦着他。门上当值的小厮显然是早就得过吩咐,见了他来,一路引着他就往正厅方向去了。然而傅清宁却并不在。只有徐嘉衍在。梁广见徐嘉衍一人端坐于主位之上的时候,眉心略略一皱。他抿唇,暂且没说话。徐嘉衍噙着淡淡的笑意:“知府大人坐吧。”
语气是一点都不客气的。梁广深吸了一口气:“徐小郎君,郡主呢?”
徐嘉衍挑眉看他:“我以为这三天时间,梁大人想得很清楚了,今天才会登门而来的。”
梁广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然。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也确实不是冲着他来。傅清宁并不打算再见他。之前的那些都不过时为了给徐嘉衍铺路做准备。而想要拿捏太原王氏,也绝对不是徐嘉衍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他这个年纪,又不是要为自己挣出什么前程家业,凭借他的一己之力,去拿捏钳制人家太原王氏这等百年门阀,士族贵户,图什么呢?那就只能是为了升王府。天下谁人不知,这位徐小郎君也是好机遇,虽然丧父丧母,却又有忠勇侯府的庇护,能在金陵霍家长大,还做了升王府世子的伴读。那可是升王府,不是那等不入流的宗亲门楣。当然也怪不得人家对升王府这样费心费力的。出来游玩一趟,都还惦记着要给升王府笼络势力与人心呢。太原王氏,确实是不错的选择。梁广垂眸,脸色也稍稍沉了下去:“原来这一切都是徐小郎君的手笔。”
“梁大人如果非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横竖我现在坐在这里,说不是我的算计筹谋,梁大人恐怕也不会信。”
徐嘉衍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变化,连减弱半分都没有过的。他对梁广所说的这些似乎很是没有什么所谓。徐嘉衍往官帽椅的椅背上靠了靠,两只手交叠在身前,定定然去看梁广:“所以梁大人考虑清楚了吗?”
“我其实想问问徐小郎君——”“梁大人做你的知府,也只能做你的知府。”
徐嘉衍并没有等梁广把后面的话给问完,径直就打断了他。梁广又皱眉:“徐小郎君!”
“梁大人好像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吧?”
徐嘉衍挑眉:“所以我能告诉梁大人的,也只有这个。梁大人觉得自己这个四品知府做的很好吗?梁齐修是什么德行,被梁大人养成了什么样子,这七年的时间里,他在杭州城祸害了多少老百姓,其实梁大人比我心里更清楚的。梁大人是杭州知府,杭州百姓的父母官,但你维护的只有自己的亲儿子。就依着梁大人这样的心性,难道还想同我谈谈条件,做个交易,再到京城去做官吗?知府再往上,便要入六部去。但我想来,凭梁大人心性,还有你这处事的做派,实是不配的。或许我说话不好听,但是梁大人自己最知道自己的。所以又何必要来与我说这样的事情?”
其实这些话不好听,但道理真没错。梁广也没话可说。徐嘉衍是不打算跟他客气寒暄的。那些场面上的漂亮话,这十几岁的小郎君并不是不会说,而是不屑于与他说。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大家只要开诚布公的谈清楚,并没有那许多的弯弯绕绕。梁广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其实也不是不知足。毕竟徐嘉衍说了。他如今是四品知府,也只能做这个四品知府了。虽然升迁无望,也同徐嘉衍谈不了什么条件,但是最起码他老实本分,把徐嘉衍想知道的告诉了,如今还是能够保得住他这个官位的。而至于太原王氏那里——梁广还是有些怕的:“小郎君,容我多问一句。”
徐嘉衍也不是不叫他说话,点了点头:“梁大人请问。”
“王家那边……”梁广略有迟疑,拖了拖尾音,后来才把心横下来,“太原王氏是我万万得罪不起的。徐小郎君是高门出身,金贵的人,自是不怕的,我却不成。当年机缘巧合,救下王夫人,这才有了后来的提携扶持。但我若是把太原王氏那些事情说出去,倘或叫王家知道,是我出卖了他家,我这辈子也就算是完了。别说是我的前程官位不保,恐怕连我全家性命,也保不住的。”
这点事情徐嘉衍还是能体谅的。梁广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人,但现在既然是大家利益驱使,他要从梁广这里得到他想要的,最起码要给人家一些保证。性命无虞,这总得做到。徐嘉衍就沉了沉声说了句知道:“梁大人放心,后面的事情,王家不会知道是你出卖,也不会查到你身上来。王家做过的事情多了,我也不是要梁大人把所有的都告诉我。只要挑挑拣拣,把重要的说给我知道,叫我有跟王家谈条件的资本,这就足够了。难道梁大人还要把那些只有你知道的秘密说与我吗?既然不是梁大人一人知晓,那有外面的人捅破了,泄露了秘密,王家就算是要去调查,也是海底捞针,无从查起。我们此行杭州城,王家或许会起疑,但是为了梁大人着想,我也不会一回金陵就去找王家的麻烦。总要过上三五个月,王家怀疑不到梁大人身上。再有,这次离开之前,令郎还是要受些委屈吃些苦头,叫外头的人看着,梁大人父子二人很是冲撞了我们,既然是冲撞了,便就不会坐下来说这些,梁大人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