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是可以用应该来说的吗？！”
荣王厉声呵断了王安的话：“张明以应该不会背叛我，应该不会出卖我，这种话，你自己说出来，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有些事情是不可告人的。这一辈子都只能藏在阴暗处，见不得天光。一旦被揭露出来，就是万劫不复。往前再走一步，那是万丈深渊。只要跌落下去，粉身碎骨也不过是在顷刻之间。王安再不敢吭声了。他本来就觉得这些事情很棘手，也很难办。方才所有的话也不过是顺着王爷往下说而已。现在又被他冷声呵斥。王安心情觉得有些复杂。不过也不至于觉得委屈气恼。这是主君，他自己选择的，为他筹谋了几十年，还不至于说三言两语就委屈气恼了。他做了谋士臣属该做的事，自古以来都没有哪个谋臣是会因为主君的三言两语的责罚训斥而心生怨怼，那未免也太不本分。故而王安也只是低垂下头去，其实连声儿都微微发闷：“王爷也别生气，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这事儿当然不该觉得是应该不应该，这是冒风险的事情，不能赌，也……也赌不起。”
他略略顿了顿之后，抿唇迟疑了须臾而已：“我原是想宽一宽王爷的心……”“用不着你来宽我的心。”
荣王听了这话连连摆手。实际上也不是真的跟王安置气，没那个必要。本身这事儿僵在这里，只是大家情绪都不好，王安也是一时之间慌了神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就连说什么都不晓得。他也是因为着急上火，才会起了那么大的情绪，莫名其妙发了一场脾气。这会儿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平缓了不少，也没有了方才的气恼劲儿。王安看在眼里，心道果然。所以说好些时候主君着急上火，真没必要觉着委屈。本来嘛，这人活一世，谁都会有个不顺心的时候，做主君的高高在上，总归有那样的气魄，通常也都是底下的人顺着他的心意来，自然情绪就更大些。王安这边才刚刚收敛了心神，荣王那里已经又开了口：“有几件事情，你即刻就着手去办。”
他话音方才落下去，王安颔首，端得是一派虚心受教姿态。那样的姿态反而把荣王给都笑了。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又摆着手笑着骂王安：“你这幅样子是做来给我看的吗？快别这么着，叫人哭笑不得的。我原是交办你两件差事，尽可能把眼下的事情给抹平，把荣王府摘出来，咱们自己摘干净最好。你倒弄得像是我要如何说教你一样。”
王安见他笑了，面色才舒缓下来：“也只是哄着王爷开怀一笑罢了，我见王爷心情不好，这样焦急上火的，自然是担心王爷。事情固然要弄清楚，料理干净，可王爷的心情不好，我做下属的，总归不能坐视不理。”
荣王摇起头来，对他这番说辞显得无奈，不过也不去跟他计较，只管说起来：“张明以家里人，你现在尽快派人到苏州去，先飞鸽传信也行，把他家眷保护起来。派去的人要最贴心可靠，不要拿荣王府的手令，把人接管过来，也不要带到金陵城，只管在金陵附近的县镇里找个地方，把人安置了，不要惊动别的人，也不要让人知道是荣王府的人去了苏州把张明以家眷接走的。至于张明以，你想想办法去让他知道，他的家眷如今都在我的手上。他虽然坏了事，但他家里人获罪与否都不要紧，我总归能替他把家里人养起来。他妻女这十几年养尊处优，也没吃过苦受过罪，现如今他出事了，这个知府是肯定做不成了，他干过的那些事情，牢狱之灾都不成，那条命根本就不可能保得住。他都保不下自己性命了，哪里顾得上自己家里人呢？可是他身后，这些人肯定要遭罪的，那总得有人站出来帮他料理好，安置妥当。你叫人告诉他只管放心。荣王府再比不上升王府，保全他家眷还是可以的。”
王安心头一颤，却有了别的忧虑和担心：“只怕吏部的人考虑的更加周全，咱们还没来得及动手，张明以的家眷就被人先接走了。”
他晓得王爷现在是打算拿张明以的家眷来要挟张明以闭嘴。最起码到了吏部，哪怕是去了刑部，这十几年间发生过的事情，一概都不要提起。所有的罪责大包大揽到他自己身上就是了。横竖他做了十几年的四品知府，在苏州城是只手遮天的人，底下的人要来巴结他，平级为官的要来办什么事儿，总也要托到他这个知府面前去，所以他渐次膨胀起来，贪心不足也很有可能。大肆敛财，贪赃枉法，总之这些话翻来覆去怎么都能说的。所以张明以把所有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是合情合理。反正只要不牵连到荣王府，怎么样都好。可问题就在于，这些事情都是霍怀章一手操办的，他是个何等精明能干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疏漏，还留下张明以的家眷给人去拿捏呢？所以王安眼眸往下垂，压了眼皮下来：“王爷您也知道，霍怀章那人是最精明能干不过的，断然不会留下这样的疏漏，叫人有机可乘，去拿住张明以的妻女来要挟张明以。毕竟他在苏州为官十几年，贪赃枉法的那些事儿，倘或说吏部真的查有实证，多半会怀疑到他背后是有人在给他撑腰的。否则凭他的出身，就算是常年居高位，也未必敢……”当然是未必敢了。那些事情，挑出那么三两件，都足够张明以抄家灭门的。更别说是归拢在一起，十几年下来，诛九族都不为过。他的罪行是罄竹难书。张明以便是有通天的胆子，都未必敢这样嚣张。而且十几年如一日，始终都做的那样隐秘，从没有被人察觉发现，更无人揭穿他告他的状。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印证着，张明以绝不是幕后黑手，更非元凶巨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