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荣王看来,这些都是后话。张明以的妻女究竟有没有被人提前带走,带到金陵,控制起来,他现在是无从得知的。所以还是要派人到苏州去试试看。如果霍怀章真的百忙之中有这么一个疏漏呢?然而荣王还没有来得及再交代王安一次的时候,王安又开了口,语气仍旧是沉沉的,听起来就颇为紧张:“况且如果吏部的人已经把张明以的妻女看管起来,但是把人放在了苏州城中,就是为了要用张明以的妻女钓出幕后之人,那么咱们现在一头撞进去,岂不是更给了吏部拿住吗?”
“所以我叮嘱了你,叫可靠心腹之人到苏州城去办事,而且不要拿着荣王府的手令去提人,不就是为了防止这个吗?”
荣王缜着脸,冷着嗓子驳了王安。王安当然知道。王爷其实已经算是很谨慎了。不抬出荣王府的名号,就算现在张明以的妻女还在苏州城,真的让他给说中了,是吏部打算拿那一家几口人做诱饵,便等着看有没有人急不可耐,等不及的要去带走她们母女几个,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妨碍。因为只要做的足够缜密,好好筹谋,从前十几年也没有露出过马脚,现在当然也未必会给吏部和刑部的人留下把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自己的杞人之忧。生怕会有什么把柄在这个时候落在吏部和刑部的手中。对于王安而言……王安沉默了一瞬之后,又去劝荣王:“就算王爷做的缜密,但是现在这个口子已经撕开了,很难说不被吏部和刑部的人察觉发现。霍怀章老谋深算,实在不敢冒这个险的。况且王爷有没有考虑过——”他把尾音拉长了,荣王眉头一拧,下意识问他:“考虑什么?”
“如果霍怀章本身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的,现在咱们贸然派人去了苏州城,把张明以的妻女接走,反而会惊动霍怀章呢?”
王安扬着声儿反问了这么一句之后,继续往下说:“那岂不是在告诉霍怀章,张明以的背后是有人的。如此一来,反倒是打草惊蛇。说不定原本霍怀章根本就没有起这个疑心,而且就算他起了疑心,追查下来查不到,只要张明以嘴巴严一些,他也就没法子查到咱们头上来了。可是一旦打草惊蛇,霍怀章势必非要撬开张明以的嘴不可。不从张明以的口中探知到事情真相,他是断然不肯罢休了。依我看来,反而是弄巧成拙。所以还不如暂且按兵不动,也不要再去管张明以的妻女不妻女。她们已经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就算张明以这些年帮着王爷做过的那些事情,私下里在家中与他发妻说过一二,现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他家里人也未必敢胡言乱语随口去说的。因为已经被架住了,再有什么举动,都是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包括杀人灭口。”
荣王缄默不语。他不得不承认,王安所有的考量都有道理,顾虑也都是合情合理的。说到底,还是他们先被霍怀章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切都没办法提前部署筹划,现而今全是在被动的做出防范。因为没有了主动权,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相当容易出错的。荣王抬眼去看王安:“但如果按照你所说,我们现在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倘或张明以真的反口把我出卖了,又要怎么办?如果他敢开口,出卖我,手里就一定有铁证。否则红口白牙,诬陷栽赃皇亲贵胄,亲王之尊,他便是罪加一等。他做知府十几年,这点律法条例他不可能不明白的。”
所以说来说去,现在最麻烦也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张明以会不会背叛这个问题。王安也拿不准的。“要挟他没有必要,也不能再做,因为他自己活不成了,万一他对妻女的性命也并没有那么看重,真被王爷这么一威逼利诱的,再急了,反而不好。”
王安斟酌再三,才缓缓开口:“不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而且依我看来,王爷现在越是大大方方,才反而显得清白。王爷刚刚自己也说过,张明以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您对他有知遇之恩。等到张明以押解回京,您都不如自行进宫到太后面前去请个罪,也不要等着吏部和刑部的人回禀上去。去请了罪,就能顺利成章到吏部或者是刑部去见一见张明以。毕竟是您提拔上来的人,如今弄成这个样子,您失望寒心,想去见见他,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个德行,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既然顺理成章,旁人也不好说出什么来。哪怕是有人阻拦,不叫您见,您也总有说法。只要见着了张明以,该怎么说,才能让他乖乖闭上嘴,王爷是英明的人,便就不用我来说什么了的。”
这也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而且王安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现在这种时候,越是蝎蝎螫螫,藏着掖着,落在别人眼里才更加可疑。再说了,真正冷静下来去想,的确是不宜轻举妄动。张明以甫一出了事,只怕霍怀章就已经派人盯上了荣王府。那些人躲在暗处,荣王都未曾有一丁点儿的察觉。确实是容易叫霍怀章拿住他的把柄,反倒坏了事。荣王后背一凉,忽然就回过神来,连声说是:“你这话说的很是在理,方才竟是我着急了。”
他深吸一口气后,才抬眼去看王安:“那最近这段时间跟苏州那边的联系也断了,不要再书信往来,以免叫人察觉出来。苏州那边反正也没什么,既然已经如此,先保全自己最为重要。至于京城这边,你多盯着点儿。等到吏部的人押解张明以回京,你再来告诉我。事情闹大之后,我入宫去跟太后请罪。还有升王府和昭王府那里——张明以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那两家定然不会轻易错过这样好的机会,肯定是要卯足了劲儿来打压我的。你也得提前有准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