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这些附庸风雅之事便是另外一种说法。孤实在难以理解。当年先帝还在的时候,也不知多少次同孤说起这些。每每都是各执一词,好几回差点儿吵起来。先帝脾气好,大多时候都让着孤,大约是觉得为了这些小事没那个必要。所以后来孤又想着,先帝屡屡想让,孤也总不能一直叫先帝来让着孤,这才下了决心想着要学一学这些事情。这些年下来,孤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做一做这些事情,会想起先帝,也是另外一种感受。又不免庆幸,想来当年跟着先帝学了这些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至少现在还能靠着这些,想起先帝昔年手把手教导孤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人老了,总是会怀念起从前的许多事情。百忙之中,也是一点慰藉。”
荣王还没有开口说半个字出来,章太后已然洋洋洒洒说了这么一大摞的话。这其实就是拿这些所谓的前尘往事在堵他的嘴。章太后垂帘听政,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快十年了,当初先帝还在,她做中宫皇后的时候,虽然是不直接出面干预朝政,但朝堂政务先帝都会跟她商议。要这么算下来,实际上章太后已经知道他今天进宫是因为什么。明明回禀的朝堂事情,却在含章见他。而且所说之事,与先帝多多少少还有些关系。张明义是先帝朝科举入仕之人,也是在先帝朝被他举荐着平步青云,他更是因为此事而得先帝夸赞。荣王反倒有些拿不准了。在含章见他似乎是不想让他开口回禀张明义的事。可是他才进了门,连安都还没有请,太后洋洋洒洒说起有关于先帝的这么多事,又似乎是想让他继续说下去,把有关于张明义的事情回禀清楚的。荣王犹豫了很久,才去端那杯茶。其实饮下去一口,手艺确实是好。先帝教得好。不过他没法说什么。太后的手艺好不好,哪里是他能评价的。说得好像是恭维,说得不好又是置喙。最好的法子就是默不吭声的不说话。荣王浅浅饮下一口之后,茶盏又被放到了手边的桌案上去,然后才抬眼看向章太后方向去:“太后,臣今日进宫,是来请罪的。”
不管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既然已经拿不准了,那还不如试探着开口。他张口说请罪,太后倘或真的不打算听的话,也会在第一时间封了他的口,不叫他再往下说的。荣王心里的小盘算打的最清楚明白不过。章太后其实未必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想法。只不过事到如今,张明义已经被带回了吏部去问罪彻查,等到吏部把那些破事弄个差不多心里有数,就会把人转交到刑部去。至于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罪行,那也不是吏部说了算的。刑部该怎么审就怎么审,该怎么查就怎么查,总会有个结果的。其实现在说要请罪,为时尚早。章太后噙着淡淡的笑意,始终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端坐在那儿,手肘撑在黑漆三足凭几上,定定然望向荣王。荣王忽而又没了底气,甚至连后面的话要怎么说都不知道了。因为章太后一直都没有开口。请罪的话悬在嘴边上,话音都才刚刚落下去呢,没了后茬。“太后……”荣王才刚要再开口呢,章太后一抬手,那个动作再明显不过。他便顺势收了声。章太后深吸一口气:“你今天就是为了张明义的事情进宫的吧?”
荣王至此才彻底松下了一口气。不过是明面儿上又不敢表现的那么明显,免得给太后拿住了,也没他什么好果子吃。只要开口问了,那便是打算说了。这事儿只要还有说的余地,那最起码就不会在第一时间把张明义牵扯到他的身上来。荣王缜着脸,肃着一张面皮,几乎不假思索就回了章太后的话:“是,臣正是为了苏州知府张明义的事情进宫来的,太后您圣明。”
章太后哦了声,稍稍坐直起身:“其实这个事情,跟你也没什么关系。如今张明义到底有什么错处,罪状,一概都还不知。霍卿进宫来回过话了,没弄清楚的时候,说什么都是枉然,你知道孤,最不爱听那些虚无缥缈的话,便把此案交给了他处置。就等着吏部弄明白之后,再转交刑部彻查,然后定罪。张明义做过什么,自然有刑部的人拟成奏本呈送上来,所以也没有什么好说的。目下你说来请罪——”章太后把尾音拖长了下,眯着眼去看荣王:“是为你昔年举荐他的缘故吗?觉得自己识人不明,导致了今天的这个局面,也很有可能让苏州百姓在过去的十几年时间里备受折磨,是这么个意思吧?”
荣王心下一沉,又摸不透太后的意思了。但他还是顺着太后的话点了点头:“是,您说的正是臣心中所想,所以臣才要来您面前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