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太原郡的日子的确还没有定下来。这件事情原本不那么着急的。总也要等到年后。大概三四月里,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时节,往太原郡去才是最合适的。那个时候一切都刚刚开始。他所筹谋的事情,也刚刚开始。不过现在一切又都待定了起来。这也是前两日升王特意叫裴子端跟他说过的事儿。只是徐嘉衍没想到她一直惦记着,今日会问罢了。他把手边写好的一幅字往旁边稍稍推了推,然后略略一摇头,才抬了眼去看傅清宁:“你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事儿呢吧?从苏州回来你心里就没有一刻放下过这件事。现在张明义和荣王府的案子闹起来,你就更是放不下,早两日前就憋着劲儿想来问我了吧?只是如今这时候总是乱糟糟的,我也总要往升王府去,你寻不着合适的时机来问,才等到今日?”
傅清宁也不瞒他,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说对:“我想这件事情始终也没有个着落,表哥看起来也不像是会主动跟我说的样子。其实外面的那些事情,我懂得少,本来也不应该过问这么多的。只是确实放心不下,总惦记着。表哥前几日说明珠表姐的那些话,言犹在耳,我也时常在想,我们内宅的女孩儿,不该过问那些的。朝堂,党争,甚至是——”甚至是夺嫡。傅清宁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不过她也相信徐嘉衍能够听明白她的意思以及她并没有说完的后话。果然徐嘉衍是明白的,几不可闻叹了口气,不过面色还是一如往常,也没有见得多阴沉,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没什么,那些话只是单独说给三娘一个人听,与你自然没有关系。”
徐嘉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袒护:“三娘从小被娇纵惯了,大道理她也不是不明白,毕竟是高门里养大的女孩儿,那些事儿不该挂在嘴上说,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不是说真是个傻子。可她习惯了,心里面想什么,脱口而出。她这样的习惯并不好。固然是说在兄弟姊妹们面前,就哪怕是到了长辈面前,说这些话都不要紧。可就怕她哪天出门在外也脱口而出,口无遮拦。现在这时候,多事之秋。咱们家里面……你其实很清楚,咱们家里跟升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外头的人哪怕觉得金陵霍家再用不上,犯不着,参与到党争里面去,也保不齐会想,跟升王府有着这样亲近的关系,怎么可能不偏帮一二呢?所以就算家里面其实没有做过什么,在外人眼中看来,也早就是心向着升王府的了。”
而且有关于这一点,连大伯父也同他说过。反正徐嘉衍现在是心里有数,底气也更足。大伯父上次在书房里跟他说起这些话,意思再明白不过的。今后不管怎么样,霍家都是他的支撑和靠山。立场和态度已经表明了。反正做了他的靠山,也就给了升王府助益的。傅清宁听了这番话后,沉思了很久,然后蹙拢着眉心,才缓缓开口:“因为我比明珠表姐有分寸,所以表哥不怕我到外头胡说八道去啊?”
她这话更像是玩笑和调侃。徐嘉衍失笑摇头,确实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素日里她都不是这样的。“自然是了。”
徐嘉衍顺着她应城了一句,然后才继续往下说:“所以那些事情你真想知道,我知道的,告诉你也没什么十分要紧的。往太原郡去的事情,原本从苏州回来,我是告诉了世子的。这些年,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习惯了。外头的人不知道,我也没跟家里面说过。一向有了什么事情,我都是告诉了世子,世子再去回禀王爷知晓,外面的那些事情,我是从来不会直接去跟王爷说的。”
这些傅清宁确实是不知道。而且徐嘉衍说的也肯定是真的,他从没告诉过别人。在外人眼里,他是裴子端的伴读,说是一起长大的也不为过。尽管他来金陵城的时候已经十岁多了,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一起长大。可是读书识理,明辨是非,两个孩子一直都是一起的,又比旁的情分要更重一些。是以徐嘉衍同升王府关系匪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也正因为如此,好似他这些年不是去做伴读的,反倒是做了升王府里的半个主子一样。傅清宁从没有这样想过,然则架不住外面的人会如此看。升王对他和对裴子端大概一般无二。这种话想想都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那是君臣主仆的名分。从来都不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他也只是个伴读,至少在升王殿下的眼里。或许那位殿下仁善宽厚,对他格外好些,也肯高看两眼,只是也好不到那个份儿上。今日听了徐嘉衍说的这些话,傅清宁心里才隐隐明白过来。好像这也才是合情合理的。毕竟那是升王,是来日要继承大统的人。“表哥心里没有过不舒服吗?”
傅清宁确实是很单纯的在问这件事情。在她的认知里,十多年后的徐嘉衍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掌天下生杀大权,予取予夺。在十年之前他在升王府中还要这样子避着升王殿下。徐嘉衍听了这话却有些意外。他略略一挑眉,朝着她的方向望过去:“你怎么会这样想?”
傅清宁迟疑了会儿:“平日里我见表哥好像什么都很能干的样子,突然听你说,在升王府的这些年,做了世子的伴读,其实在升王殿下面前,谨小慎微……”“宁宁。”
徐嘉衍难道的打断了她的话,没叫她说完。但是后头的话却还是笑着说出来的,更带着些许无奈,是对她的无奈:“那不是谨小慎微。”
他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又缓了会儿,叹道:“升王如此做法,也不过是叫我跟世子走得更近些。现在年纪渐长,要接触朝堂的事情,外面那些事我跟世子有商有量,这才是王爷的用意,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