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升王的用意，叫徐嘉衍这样一说，傅清宁大概也明白了。升王年纪也慢慢大了，不知道还能撑着多少年。将来总是要把这些都交给裴子端的。而裴子端身边最心腹可用之人，其实这么多年下来，虽然说也不光是徐嘉衍一个人，但最为亲近的，肯定是徐嘉衍。毕竟伴读这种东西，情分是不一样的。现在多些这样的走动，无论是对裴子端还是对徐嘉衍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实际上傅清宁也觉得这样不错。如果是这么看起来的话，怪不得在裴子端继承大统之后，会那样重用徐嘉衍。其实也是从这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等到裴子端上位继承大统的那个时候，他早就已经习惯了遇上事情去跟徐嘉衍商量着办。哪怕他已经是九五至尊，天下生杀大权全都在他一个人的手里握着，但习惯了就是习惯了。十几年，甚至更久一些，二十来年的时间吧，养成的习惯是改不掉的。这也是升王最初的用意。其实要是从这个想法来考虑的话，升王哪里是不看重徐嘉衍，轻看他，甚至看不起他。这分明就是极看重徐嘉衍。早在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在把他当做裴子端将来的左膀右臂在培养着。想到了这一层，傅清宁心里居然也跟着高兴起来。是为徐嘉衍。他被人重视，傅清宁当然是开心的。“要是按照表哥这个说法，升王殿下对表哥还是很看重的。”
傅清宁笑起来，眉眼弯弯，笑的是最温暖的模样：“我也为表哥感到高兴。那还是表哥能干，有本事，才叫升王殿下高看表哥一些，想着要培养你做世子的左膀右臂，说不得还是将来的肱骨之臣。”
方才既然得了徐嘉衍说的那番话，说她是个最有分寸的人，所以没有必要藏着掖着的，故而傅清宁便也就大大方方的说了，坦诚的不得了，就连肱骨之臣这四个字都说出了口来。徐嘉衍听了这话也没太大的反应，神色都未曾一变。他只是浅浅的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或许吧。我从来没有问过升王殿下，这话也本来就是不能问的，难道说我跑去王爷面前，问问他，是不是因为器重我，要这样子重用我呢？就连世子那儿都是不能去问的。”
这道理傅清宁也晓得。她便把笑容稍稍收敛了一些：“那这个事儿升王殿下是怎么说的？”
“原本从苏州回来的时候，我跟世子说的很清楚，等到来年三月里动身，大概四月的时候也就到了太原郡。那个时候天气也好，风景也不错，我本来还想着等到了太原郡去，再给你买一些太原郡那边的特产，多预备一些，到时候给你带回金陵来。但是现在出了张明义和荣王府的事情之后，王爷是觉得也可以不必这么急着去太原郡。因为就目下的情况看来，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越是急切的动起来，说不定更容易落人口舌，遭人话柄。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京城里面乱糟糟的，荣王被刑部传话，情况究竟怎么样还不知道怎么样。而且据我所知道的是，到现在为止，荣王都还没有被放回去。”
傅清宁眉头一拧，这的确是没有想到的。“居然还没有回荣王府去吗？”
她声儿沉了下去：“他被传到刑部去问话，这都已经有两天了吧？”
徐嘉衍嗯了一声：“确实是有两天了，所以这事儿才悬呢。荣王府——”他把尾音拖长了一些之后，只是略略顿了一瞬之后才说的很清楚起来：“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厉害。”
“表哥是说荣王府吗？还是别的什么？”
徐嘉衍忽而笑了。那种笑意很清浅，也很淡然，更像是嘲弄，不过那种嘲弄讥讽并不是冲着傅清宁去的，傅清宁心里面也清楚地知道。于是她便也就不说话了。只是等着徐嘉衍继续往后说。徐嘉衍吃了口茶，然后才说：“话本戏文上总是说，像是一座亲王府，若然要倒台下去，其实是很厉害的，也万分凶险。我只是告诉你，并不是那样。”
傅清宁心口一窒，忽然就明白了：“那表哥的意思是说，荣王府很有可能因为张明义的事情，就倒台了吗？赫赫扬扬的一座亲王府，就因为张明义做的那些破事儿，就倒台了？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的那种吗？”
徐嘉衍又点头说对：“因为要看这罪状有多厉害。从我们现在所知道的情况来看，张明义十恶不赦，倘或真的议下罪状，怕是大小罪状几十条都未可知。说实话，的确是罄竹难书。朝廷大大小小经历了这么多年，贪赃枉法，什么样的都有，可是真说像是张明义这般的，不能说前无古人，最起码现在也是震惊朝野的。你自己想想，如果他背后的那个人，真的是荣王，就凭着太后的雷霆手腕，荣王想要讨到什么好处？”
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章太后的性子就不是那样的。连天子都敢软禁的人，区区一座荣王府，她又怎么可能会放在眼里。而傅清宁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目光灼灼，忽而投向徐嘉衍。徐嘉衍触及到她那样的目光时候，一歪头：“怎么了？”
“所以这些年来，就算是从前我在凤阳府的时候，听人家说起来，升王府都是最低调不过的。明明宗亲之中，升王殿下是除了昭阳长公主之外最为贵重的身份，可是这位殿下一向都很低调淡然，性子也最随和不过，这些难道都是……”她抿紧了唇角。没敢继续往下说。徐嘉衍再怎么说她可以口无遮拦，随便说话，这种攀扯置喙宗亲的言论，她还是有所顾忌，收敛着。反正就算是她不说，徐嘉衍也听得明白。果然徐嘉衍笑了声：“你觉得呢？”
傅清宁面色一沉。是啊。天家皇族，怎么可能会真的有那样的随和脾气，低调为人呢？升王只能是……韬光养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