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金融学》《投资学》《公司金融》《投资银行学》《固定收益证券》，十几本教材以文挡方式发到高倪娜手机里。　　可怜的小高只是个高技毕业，学的又是护理专业，这些课程对她来说就是天书。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所有的字都认识，可凑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现在的她却是只怕连符号都认不全。　　自从答应景阿姨去老郭新成立的游戏公司挂职后，老太太就开始给她灌输基本的公司管理各项法律法规和专业知识。　　她根本就看不懂。　　老太太就又扔过来一大堆入门课程和学习资料，依旧让她自己看。但小高还是不得其门而入，苦恼地说，这些都是财经大学本科的课程，要学四年的，阿姨你太为难我了。　　景阿姨道，那就学四年呗，任何一个大学生刚进校园的时候不都和你一样什么不懂？我当年也是这样，不也读下来，后来还做了财政局长。任何人都得有个开始。　　老太太五十年代念的是光华大学，也就是西南财经的前身，标准的大知识分子。　　高倪娜要去游戏公司挂职，什么都不懂在那里当木偶，确实很尴尬。她不想丢人，就拿起书看起来。在工作的时候，时不时摸出手机盯上两眼，又做了许多卡片到处贴，保证随时都能看到。　　遇到不懂的地方，如果景阿姨精神好，就请教几句。虽然小有收获，但学习进度依旧困难，恼得她不住抓头。　　景老太太见她学得实在痛苦，才道，咱们学这个东西，不是为了文凭，不是为了学位，也不是为了拿证后好找工作，而是致用。简单说来，作为一个大公司的董事，你要最少要知道公司的营收是多少，开销支出多少，是赚是赔，利润多少，最后落到你口袋里有多少。简单来说，就是明白一家大公司是如何运转的。学习金融知识并不是要让你成为专业人士，合格的管理者，或者说一个合格的老板只需要管好人和财两项就行。你先在心中建一个大框架，以后慢慢补课就是。人生漫长，有的是时间。　　“老板和员工的学习方法是思维方式是不同的，你要习惯。”

这么一说，高倪娜豁然开朗了。她也管不了那许多，开始通读所有教材，遇到不懂的地方直接跳过就是。　　但金融学是枯燥的，她常常看着看着就迷瞪过去，等醒来，发现身边的景阿姨也发出轻微的鼾声。　　景老太太的精神一日坏过一日，药也按时吃，情绪倒稳定，可记性却差起来，很多事情都不太记得住。　　春和景明，出租车前行，风呼呼地吹着，车窗外，远处CBD鳞次栉比的高楼正在艳阳下闪着金光。　　今天是高倪娜和景老太太出席游戏公司第一次管理层会议的日子，吃过早饭，收拾停当，二人出发。　　本省人一提到省会成都首先想到的是展览馆、人民南路、春熙路、盐市口，但这几年城市中心逐渐转移，大量财富和人才南移到这里。　　这里才是成都，只有走进这里才算是真的摸到了现代大都市蓬勃有力的心跳。　　作为一个从小地方来的姑娘，不爱慕大城市的繁华也是假话。少年心事当拿云，谁不想留下来，成为这里的土著呢？　　高倪娜也不能免俗，她认真地看着风景，内心中充满了渴望，喃喃道：“久违了，回来了。”

正在瞌睡的景阿姨睁开眼睛：“以前在这里上班？”

“没有，我原来的公司毕竟是传统制造业，而这里都是互联网企业。我是说，我又回到了熟悉的白领生活中，有点小激动。”

景阿姨打了个哈欠：“这几月你就跟保姆一样照顾着我这个老太太，委屈你了。”

高倪娜不好意思：“哪里，我很高兴和你在一起的。”

“我也一样。”

老太太忽然道：“什么叫熟悉的白领生活中？作为一个管理者，你应该改变自己的角色。倪娜，你对自己要有要求。没有理想的人生，永远不会进步。努力吧，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是大局实职副科了。”

到了地头，上了电梯。毕竟是参加一个投资项目就好几亿的大公司的重要会议，还是以公司发起人的身份，高倪娜还是紧张得要命，只感觉口干舌燥，手下意识地伸出去握景阿姨。　　老太太却把她的手甩开，严肃地看着过去，低喝：“要弄清楚一点，你现在是领导，应该是别人怕你，而不相反。你现在已经不是你，而是公司发起人，董事局成员之一。”

游戏公司位于大厦十九楼，鼎盛时期有三百多员工。　　今天的会议要开一天，上午是新任个部门主管述职，下午则是讨论新公司成立后将要推进的几个项目，确定今后一段时间的目标。　　郭司南和高倪娜是彻底翻脸了的，见了面也懒得理睬，只和母亲景老太太说一句：“妈你来了，坐一边听着吧。”

就招集众人开会，满满坐了一个会议室。　　先是介绍董事会相干人员，就三个，老郭、景阿姨和高倪娜。　　看眼前这一老一小，高管们也不放在心上。景老太太是郭董母亲他们是早知道的，至于高倪娜，估计是老板什么远房亲戚，凑个数拿份工资。　　CEO讲话，激情澎湃地说现在公司产权变更，郭董入主，我司迎来最好的发展机遇，今后当围绕在董事长身边，踔厉奋发，砥砺前行……云云。　　高管们拿起笔在本子上做记录，就连景阿姨也戴上眼镜，红蓝铅笔在讲话稿上划着，一派老干部风范。　　高倪娜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那么目瞪口呆地看看CEO，又看看郭司南。　　老郭见着高倪娜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知道怎么，忽然有一股火起来，打断CEO，骂娘：“我们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商业公司，你跟机关一样说空话套话有用吗？”

CEO楞住，停下来，老郭又骂：“怎么不说了，我今天正式来游戏公司，连个欢迎的词儿都不说一句？弄清楚了，我来这里是拯救这个公司，拯救你们的职业生涯，是来给你们发工资的，搞得我跟讨债一样，继续。”

CEO很无奈，致辞结束，开始汇报工作，公司一财政年营收多少、利润负增涨多少，运维人员各项支出多少……　　他讲完话，各部门主管也分别述职。　　高倪娜依旧听不懂，但她肯学，还是拿起笔快速记录。旁边的景阿姨也不打盹，就小声地给她解释起各种专业名词的意思。　　一时间，倒把会议搞成了学习班。　　高倪娜那里记得了这么多，不住低声问：“阿姨，这个词怎么写？”

“阿姨，IT业也有设备折旧，折旧率是多少？”

“什么叫平均年限？”

“公允价值变动收益怎么写？”

两个女人唧唧喳喳说话，郭司南的脸黑得要滴出水来。　　众人却渐渐发现不对劲，他们原本以为景老太太和高倪娜做为公司发起人就是个摆设用来走《公司法》流程的，出席完今天这个会议，以后江湖不见。　　看眼前情形，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色，若有所思。　　到最后，郭司南终于忍无可忍，宣布散会吃饭，下午继续。　　大厦有食堂，郭司南懒得见这两个娘们儿，让秘书把午饭送去他办公室。　　高倪娜看着自己手头写着字的笔记本，一边扒拉着米饭，一边郁闷地对景老太太说：“阿姨，他们说话太快，我都没记全，等下把笔记借我抄一下。”

老太太扑哧一声笑起来：“倪娜，你还真像是个学生啊！”

高倪娜苦恼地说：“我的理想其实就是做个合格的护士药剂师什么的，销售也可以的，没想到现在接触的全是财务方面的东西，好困难。”

景阿姨：“知识总是好的。”

两点，会议继续，老太太终于支撑不住，在座位上打盹，高倪娜脱下外套盖她身上。　　上午的会议一是管理层见面，二是制订公司未来的发展战略，属于是高屋建瓴。那么，下午的会议就是讨论继续实施，和公司即将动用大量资源开发的新项目。　　也就是网络仙侠小说版权开发。　　听到大家讨论这事，高倪娜这样能够听懂，心中舒了一口气，暗道：终于说人话了。　　不过，听着听着，她就感觉到不对，因为里面提到了曼姐的名字。　　CEO大概说了郭董上次带对参加仙侠论坛的事，道，我公司已经和《快乐阅读》达成战略合作，以后公司的游戏开发将围绕着友司的IP进行。快乐阅读那边推荐了十本仙侠类小说，我们也进行了具体评估，现在请XX项目负责人陈之一为大家具体介绍。　　陈之一，男性，三十来岁，长得还算英俊，可长期的IT生涯让他发迹线不住后退，长着个亮铮铮的大脑门，有点破坏形象。　　他语言表达能力不错，是个有水平的，三言两语就将那十本快乐阅读选送的仙侠小说的优点缺点说得明白。这里的优点和缺点并不是指小说本身的质量和对读者的吸引程度，而是指开发成游戏的适配度。这里的适配度指的是小说的世界观、力量体系，以及各种可以数据化的可能。打个比方，一本优秀的仙侠小说中的主角本身就是一个从弱小到强大的过程，相当于游戏人物角色的升级。　　很快就介绍到《庸人修真记》。　　高倪娜很吃惊，她万万没有想到曼姐在网络文学圈里竟然有这么大影响，不禁替她高兴。心想，这个项目好几亿，光版权就是千万起步，如果姐能够顺利卖出版权多好啊！　　郭司南打断陈之一：“这人的书就不用介绍了，假离婚，老少恋，人品实在不行。所谓，文如其人，我不想听。我个人是属意《儒仙》的，你们那边的评估报告出来没有？”

刚才分别介绍这十本小说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大公司嘛，凡事都讲究个流程。实际上，项目组早就弄出计划书，等这个流程走完，郭董拍板定下《儒仙》后再递上去。　　不料，陈之一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道：“郭董，这十本书我都看过资料，又基本读过，我认为《庸人修真记》还是应该考虑一下。这本小说力量体系分明，主角的升级过程分别有：炼气、驻基、结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真仙、金仙、太乙等十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中还分为三个小境界，非常完善，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完美而且逻辑自洽的体系。”

说到这里，他眼神中忽有狂热之色：“不但力量体系，就连里面的法宝兵器，都有完整的规格划分。郭董，我做过记录……这已经是一份庞大的资料库了。”

他一边放着PPT，一边语气激扬地说：“体系世界观做得如此完美，作家真的是天才横溢啊！我也读了十年网络小说，也写过几本，无奈力有不逮，连约都签不了。但不客气地说，对于网络小说的认识，我是专业的。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作品，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说到这里，陈之一的眼睛红了，哽咽道：“把《庸人》买回来，直接套用里面的体系就好，甚至不用改动半分。能够改编这本书，是一种光荣。董事长你说过，做游戏就是做文化。请你给这本书一个机会，其实也是给我们公司一个机会。”

没错，陈之一在看了三十几万字《庸人》就被征服，成为狂热粉丝的。　　他深深地一鞠躬，身体不住哆嗦：“也给我一个机会，我要摘取《庸人修真记》游戏制作人的光荣，这也是我职业生涯中的颠峰。”

这已经是大大地失态了。　　大家都在这行多年的老人，PPT所展示的《庸人修真记》的价值，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否则也不配在游戏圈混。　　众人静了静，然后小声地讨论“好象不错。”

“要不，也例入考察目标，做个计划？”

“我下来后再看看。”

忽然，老郭冷哼一声：“神经病！看本小说还把你看哭了？”

陈之一呆住。　　郭司南：“陈知一你是不看不懂看事向，不知道我已经定下《儒仙》还能节外生枝？我说了，儒仙的作者人不错，我非常欣赏。至于《庸人》呵呵，作者人品有问题。”

“你呵呵什么，不许呵呵。”

陈之一也不知道怎么的犯起了浑，反问。　　郭司南铁青着脸：“新项目不用你负责了，你也不制作人了。对了，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助理回答：“以前是文案，又干过策划，公司股全变更后，人员流失严重，陈之一也是个有能力的，现在带队做新项目制作人。”

郭司南：“现在不是，让他爬，爬回办公室继续做文案。”

陈之一大哭：“我做文案可以，开除我都行，但《庸人修真》配得上上亿的大制作，我不服，我不服！”

高倪娜听到老郭着说她最尊敬的曾曼，也怒气勃发：“你不许这么说曼姐，就是曾经过往，你太跋扈了！”

郭司南：“管你什么事，老实坐下，不然就滚！”

“你！”

高倪娜怒目而视。　　正在这个时候，一直在打盹的景阿姨忽然站起来，一巴掌呼在老郭后脑勺上。　　郭司南不便发作，眼睛里全是怒火，会也不开，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