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酌与项之枫的房间正上方,其实是叶凌川的房间,而他此时也正推开窗户,谨慎观察着外面。 视线往下,他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温酌,两人巧之又巧对视。 毋庸置疑,两人都显得挺惊讶的。 他只迟疑了一瞬,随即将身体探出窗外,借助外墙水管攀爬,最终稳稳落地。 温酌担心他摔着,下意识伸出手去想扶一把,结果反而被他按住了手。 叶凌川低声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算摔了也不能去接,自己躲远点,不然会砸伤的知道吗?”
温酌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在他心里的印象是个柔弱需要保护的女孩子,不该做出太冒险的举动,他会这么说倒也正常。 她笑了笑:“没想到你住的是我楼上,和谁一屋啊?”
“我自己住,不想和别人住一屋。”
“哦哦……” 叶凌川转而问她:“那你呢,和喜欢的大明星住一个房间,感受如何?那位姓项的兄弟怎么没陪你一起出来?”
他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暗含深意,月光下,那张秀气而邪气的俊脸上带了晦暗不清的笑意,直教温酌生出了几分错觉。 他这时候可真像个被人违背了心意的大反派,就好像在生她的气却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旁敲侧击似的。 ……不会吧?可别自作多情了。 温酌赶紧把这奇怪想法抛诸脑后,但同时也觉得这问题应该委婉解释一下,免得双方误会加深。 项之枫是她的客户没错,不过叶凌川的想法,她也同样在意。 “项先生胆子小,不太敢出来,我就没叫他。”
她平静回答,“而且我并不喜欢他,我平时不追星的,只是刚才那样解释,会让他心里比较踏实。”
此言一出,叶凌川也不禁疑惑了:“所以你……” “其实我以前见过项先生,他现在当然是不认识我了,可我还记得他。”
温酌不愧是天生的编剧,瞎编故事信手拈来,根本不需要特意整合,“那时我跟着编剧老师学习,总是挨骂,他碰巧也在那个剧组跑龙套,看我哭就给我买了一杯奶茶,还安慰我——我感觉他人很好,刚才看他又挺紧张的样子,就想着尽己所能陪陪他,算是还了当年那杯奶茶的善意。”
这故事逻辑合理,人设也立住了,又恰到好处安抚了叶凌川的情绪,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在叶凌川看来,她是文字工作者,感性且心思细腻也是正常的。 虽说她要还项之枫的善意,他之后如果要陷害对方出局,可能得稍微费点心思。 但那倒也不成问题。 “待人真诚会有回报。”
他说,“项之枫能从小配角变成大明星,假以时日,你也一定可以变成独当一面的大编剧。”
温酌眉眼弯弯地笑了:“我觉得,你也迟早能和他一样,毕竟你的长相和演技都不比他差,甚至比他还要好。”
“这算不算主观判断?”
“观众的审美也大多是主观判断,这有什么问题?”
她坦然道,“不如我们脚踏实地,先定一个小目标,至少这一局要通关成功。”
“好啊。”
叶凌川欣然应允,“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敢独自出来。”
“规则只说不能从屋门出去,又没说不能从窗户出去——只要规则没禁止的,理论上都可以做。”
他点点头,满眼欣赏:“很聪明。”
“那我们现在该往哪边走?”
“先去门口看一眼吧。”
“也行。”
两人打定主意,当即结伴绕过房后,前往这栋二层小楼的正门。 谁知刚转过拐角,温酌就敏锐察觉到正门位置有异常,在她正欲做出反应的前一秒,忽觉手臂一紧,身后的叶凌川已经把她拽回了原地。 她倒退一步,险些撞进他怀里,然后听得他在耳边低声道:“小心。”
……叩,叩,叩。 刚才在房间外传来的声音,现在竟又出现了。 浑身湿透浮肿的、戴着瓜皮帽的男鬼,正用头顶点地,一下一下跳下台阶。 方才从门缝里只看得见脸,现在看见了全身,果真如温酌猜测的那样,它生前大约是被倒吊进水里淹死的,此刻的双手仍被麻绳紧紧绑缚在身后,双脚也同样被捆得严严实实。 浓重夜色里,它就那样撞击着令人心悸的钝响,有节奏前行,直至慢慢消失在前方骤起的稀薄雾气里。 温酌转头看向叶凌川,大约是意识到两人距离太近了,她稍稍向后挪开,低声询问。 “叶先生刚才在屋里也看见那只鬼了吗?”
叶凌川道:“咱俩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不用称呼得这么客套了。”
她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好啊,那就叫川哥。”
“嗯。”
叶凌川这才很有耐心地回答她的问题,“我也看见了,从地板门缝里看见的,它当时也看见我了,似乎不太高兴。”
“是,它看见我和项先生也不太高兴,但我暂时没想通它为什么不高兴。”
“我猜,是和男女同住的规矩有关系。”
根据游戏一贯的德性,要是没按照规则进房间,恐怕当倒立鬼来巡视时,今晚就要死人了。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再无动静,于是前往小楼门口,仔细检查了一下那扇门。 诡异的是,漆黑的金属门,正在从门缝里缓慢渗血。 血液暗红粘稠,从整体的流向上判断,应该是从门内房檐滴下来的。 规则可没说不许开大门。 温酌和叶凌川对视一眼,很明显两人的想法一致,叶凌川单手将温酌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将大门推开了一道细缝。 他侧头往里看,温酌踮起脚尖,也试图越过他的肩膀看清楚。 ……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门上方趴着一个女人,或者说准确点,应该是一只女鬼。 一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鬼。 那女鬼用四肢攀附在墙壁上,尽管长发披散、半遮半掩,却依然能看出面容姣好。 只是它苍白脸上那一双漆黑的眼睛,正源源不断往下滴落暗色的血。 它嘴角下撇,像是在哭,在疯狂的哭泣。 它哭得越凶,血就越止不住,一路顺着门边流淌,直到在地面汇聚成泊。 然后它低下头,恰好迎上两人的目光。 六目相对,无论是人是鬼都很尴尬。 察觉到叶凌川似乎想捂住自己的眼睛,温酌慢半拍重拾演技,当即低头把脸埋在了他肩膀。 她软声请求:“川哥,要不先关了门吧。”
“好,别怕,它应该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
叶凌川安慰了一句,正欲关门,结果此时台阶处有夜风拂过,他听到从女鬼的裙角处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铃铛响。 与此同时,温酌也重新睁开了眼睛。 “等等。”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步,沐浴着头顶女鬼紧盯的视线,仔细观察对方的嫁衣。 叶凌川探身过去,温酌则负责关注女鬼动向,避免对方突然袭击。 女鬼倒是没袭击,只是还在哭,在这一角度,甚至能听到它压抑的抽噎声,在屋外回响的风声里,愈发显得阴森凄冷。 半晌,有两滴粘稠的血泪,恰好滴在了叶凌川的头顶。 温酌本能地伸出手去,替他将那两滴血擦干净,但这动作乍一看,倒像是在抚摸他的头了。 叶凌川略显惊讶地回头看她:“怎么了?”
她将沾血的指尖给他看,柔声解释:“女鬼哭到你头上了。”
“谢谢。”
他薄唇轻挑,顺势将一串银铃铛放在她掌心,“拿着,刚找到的。”
“给我?”
“对,虽然还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一定是有用的,你收好了。”
“谢谢川哥。”
温酌这人于公于私,从来都拎得很清,在游戏里她始终要将猎人的任务放在首位,只要是有利于客户通关的事情,她都会去做。 所以叶凌川主动给她道具,她只会念他的人情,却不会推辞。 两人关了大门,站在台阶上商量,鉴于已经是后半夜了,为保险起见,还是先不乱跑,回去睡觉更稳妥。 “川哥,你还要原道爬上二楼吗?”
“是啊。”
“可能不好借力,要不你踩着我的手,我试试托你一把?”
这话温酌是随口说的,其实她真的有本事托他一把,但在叶凌川看来,她这就完全是小女生的可爱逞能了。 “这不是乱来吗?我会把你踩骨折的。”
他低声笑道,“放心,我踩着窗台,有那根水管就能翻过去。”
“真厉害啊。”
她的称赞,无论何时听起来都很真诚,“你是练过的吗?”
“算是业余攀岩爱好者吧,而且在被星探发现之前,我是体育生。”
他曾是击剑体育特长生,正因为不是科班出身,这些年在圈内,也没少受其他演员的冷眼歧视。 温酌仰头注视着他身形矫捷,重新攀上二楼窗台,半晌,朝他挥了挥手。 叶凌川单手抓着窗框,眼神在夜色里清亮非常,他也朝她点了点头,用口型示意:晚安。 温酌摸了摸刚放进口袋的铃铛,她收回视线,正要按照之前约定的暗号来敲窗户,侧头却突然发现,项之枫就站在窗帘后面,正露出一只眼睛在哀怨地看着自己。 ……这是要吓死谁。 项之枫替她打开了窗户,见她轻轻巧巧翻进来,忍不住开口问。 “你这是跟谁一起出去了?”
“你这怨夫一样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温酌神情古怪地看向他,“我还要问你呢,觉也不睡就站窗边偷看,看多久了?”
“没看多久,碰巧了。”
项之枫振振有词,“我这不是担心你吗?你是我委托的赏金猎人,你万一出了岔子我不是死定了?结果你半夜三更去和男人约会。”
“……您这智商是天生的吗?我俩那也是出门碰巧遇见了,一起走有什么问题?”
“我感觉那姓叶的哥们,好像是你中意的类型。”
说到这,项之枫不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原来你喜欢长相邪里邪气的?”
“我喜欢聪明的,不喜欢有病的。”
温酌翻了个白眼,“有完没完?你现在不睡觉,明天可别跟我喊困。”
“……睡睡睡,你也太凶了。”
项之枫不甘心地爬上了床,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怀疑过自己魅力的时刻了。 所有的赏金猎人,都像这位姑奶奶一样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