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 走廊外传来的声音很奇怪,像是钝器敲击地面的闷响,并不像是普通的脚步声。 这声音吵醒了温酌,须知她在游戏中睡眠总是很浅,因为需要保持十二分的警惕。 她瞬间睁开眼睛,然后就发现桌上的那盏煤油灯已经熄灭了,不禁神色一沉。 先前那位灰衣老人的话,她可还记得: ——夜里如果油灯熄灭,千万不要从屋门走出去。 另一边,床上的项之枫还在酣睡。 这位脑子不转的大明星,刚才还抱怨什么睡不踏实,现在倒是睡得挺死。 她想了想,走去床侧,随手往他脑袋上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直接把对方扇醒了。 项之枫掀开被子“腾”地弹起来,睡眼朦胧紧张四顾:“谁?出什么事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被温酌及时捂住了嘴。 温酌伏在他耳边,低声警告:“这么大嗓门,想把不该招的东西招来吗?”
“……” 项之枫这才勉强清醒,他也发现桌上的油灯熄灭了,又隐约听到外面的奇怪动静,顿了片刻,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他示意温酌松开手,小心翼翼询问:“温小姐,外面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正准备去看看。”
“那……那我也得去看吗?”
“你也可以不看。”
本着对客户负责任的原则,温酌稍微和他多解释了几句,“但我的建议是跟我一起,多了解一下游戏内容增长经验,对你以后通关也有帮助,毕竟你总不能每一局都请赏金猎人。”
这话很中肯,项之枫难得的听进去了,他点头,但同时又担忧地拽住了她的衣角,连声嘱咐。 “那你可得保护好我啊。”
温酌很不易察觉地翻了个白眼,说实话她即使对着这张粉丝们夸上天的帅脸也没什么感觉,只觉得他烦。 人格魅力果然是重要的一项加成。 她说:“不至于,咱们就是去门缝那看一眼,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哦哦。”
鉴于不让从屋门出去的规则,贸然推开一道门缝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还好房门底部的空隙较宽,趴在地上能窥见走廊的一部分。 叩,叩,叩。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仿佛下一秒就要到临门前。 温酌俯下身去,使视线与地面平行,并顺便把项之枫也按了下去。 项之枫有点洁癖,原本还在抗拒与积满灰尘的地面近距离接触,结果登时就被她按趴下了。 “……” 他收回之前的怀疑,从这姑娘雷霆万钧的手劲上判断,她必定是个练家子没错。 两人保持这样匍匐的姿势,侧头看向走廊。 走廊的墙上挂着一盏油灯,这盏油灯没有灭,所以仍然能透过微弱的光线,分辨出外面的情形。 叩,叩,叩。 声音已近在咫尺。 大约是错觉,灯光像是更暗了一些,如同被什么遮住,但却没有看到任何影子。 项之枫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建设,安慰自己无非看见一双沾满血的鬼脚——鬼脚就鬼脚吧,反正大家都有脚,鬼脚又有什么可怕? ……然而他万没想到的是,最终映入视线范围的,并不是什么鬼脚。 而是。 鬼脸。 一张倒立的、湿淋淋的鬼脸,满脸都似涂了面粉,呈现出一种可怖的煞白,偏偏又被浸泡得浮囊发胀,眼球外凸,好像一不当心就要脱眶而出。 它应该是个男性,戴着一顶箍紧的瓜皮帽,正在用头顶走路。 毫无疑问,刚才的奇怪声响,来源于它用脑袋和地面碰撞。 叩,叩,叩。 它就这样一顿一顿地前行,从它鼻腔里不间断溢出的血水,在走廊里留下一行湿漉的痕迹。 然后在路过门前时,它突然停了下来。 它的帽沿和头皮都在努力摩擦着,终于转过头来,与屋内的二人对视。 屋内的人在向外窥探,它也一样在向内窥探。 它的一张不合时宜的鲜红的嘴,原本是机械上扬,咧开个冷冷的麻木的笑容,可当它看清屋内趴着的其实是两个人时,上扬的嘴角骤然下沉,莫名就变成了愤怒的表情。 血盆大口张开,从它嘴里毫无征兆吐出了无数蠕动着的蛆虫,这些蛆虫顺着门缝爬进来,眼看就要爬到两人的身上。 关键时刻,温酌猛然借助腰力起身,顺便拎着领子把项之枫也拎了起来。 她果断一脚踩上去,将爬在最前面的一堆蛆虫踩得稀巴烂,几乎烂到爆浆。 强烈的反胃感袭来,项之枫干呕一声,却什么也呕不出来,只剩狼狈的咳嗽。 他扶着墙,只觉手脚冰凉,一阵腿软,连站都站不稳。 天知道,他刚才是怎么克制住自己不要叫出声的。 而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面不改色的温酌,她环着双臂,冷漠注视着那一滩蛆虫尸体,若有所思。 “这鬼好像是被倒吊进河里活活淹死,泡发了才被发现的,所以死后才这么走路,再看这些蛆,估计当时尸体都快出现巨人观了。”
“没必要分析得这么详细吧?”
项之枫无语,“还有,什么是巨人观?”
“一种尸体现象,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等回去现实世界上网搜——不过不建议,就你这承受能力,够呛受得了。”
“……不要用你的承受能力去衡量别人好吗?我这已经算是平均值了,谁看见那张烂脸不害怕?也就你变态,连蛆都敢硬踩。”
温酌淡定回应:“好,那我下次不踩了,就任由蛆爬到你脸上。”
“……” 算了,这女人不好惹,他没法跟她沟通。 温酌自然也懒得搭理他,她贴近门边又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在确定外面没了动静之后,便又将注意力转向了房间里的那扇窗户。 窗户上的窗帘褪色严重,两侧留了点空隙,有黯淡月光照进,却也并不能驱散屋里的阴暗窒息感。 她缓步走过去,一把拉开了窗帘。 项之枫明显犹豫,但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硬着头皮凑上前去。 “你在干什么?”
“在赏月。”
“?”
温酌慢条斯理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不可能,我是要试试窗户能不能打开。”
“开窗户?别随便开窗户吧,万一有什么东西趁机从窗外爬进来……” 项之枫话音未落,温酌已经拔了插销,将窗户朝外推开了。 她纳闷侧头:“真要有什么东西想进来,你以为单凭这扇窗户就能防得住?”
“……” 在她面前,他被怼得哑口无言是常态。 但事实证明,温酌不仅仅是要打开窗户。 她将头探出窗外,见附近静静悄悄,偶有虫鸣,并未发现异常,而刚才戴着瓜皮帽的倒立鬼也不知所踪。 她想了想,当即双手撑着窗台,作势要跳出去。 可想而知,这一举动把项之枫吓得半死,他下意识扯住她的衣角。 “你疯了?规则不是说不让出去吗?!”
“规则只是说不让从屋门出去,没说不让从窗户出去。”
“……靠,这也行?”
“这为什么不行?否则你觉得为什么四间屋都有窗户?”
温酌说,“我出去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意外收获,你就别跟着了,乖乖待在屋里比较安全。”
在游戏里如果想获得更高胜率,一味循规蹈矩是不行的,得学会抓住系统留出的规则空子,为自己的胜利增加更多筹码。 项之枫肯定也不想出去,他迟疑着松开了手:“那你快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屋太没安全感了。”
这话温酌没法接,她只点了下头,就轻轻巧巧从窗口跃了出去,随即稳稳落地。 她转身示意他重新关窗,并拉好窗帘。 “如果我回来,会敲三长两短的暗号,你再开窗。”
“……好,记住了。”
见项之枫依言照做,温酌这才往前走了几步,试图辨认出自己该去的方向。 谁知她还没做出决定,忽觉头顶传来一阵轻响,不禁警惕望去—— 二楼正对着的那扇窗户,不知何时也已经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