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之枫这么一说,温酌和叶凌川也意识到,确实是该吃点饭了,毕竟四人在屋里待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有只能喝水,那两壶水还带着一股子酸味。 鉴于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新的考验,补充体力也是必要环节之一,他们决定暂时停止缝嫁衣,先去找西面五百米那棵歪脖子树。 叶凌川试图提议:“其实没必要大家一起去,不如我和温酌去取饭,项先生和李先生可以继续在屋里串你们的珠花。”
他这么提议,自然是为了将项之枫单独置于风险之中,毕竟李光和项之枫不对付,届时产生点冲突很正常;而且夜里容易怪事频发,万一中途出现什么意外,直接把项之枫带走,他正好完成猎人任务。 但他考虑的事情,也同样是温酌考虑的事情,他需要推波助澜,而温酌则需要规避风险。 所以温酌暗中看了项之枫一眼,项之枫这次倒是挺聪明,立刻会意,主要是他也实在不乐意和李光独处,宁可去外面取饭。 “不不,不用了,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吧,人多能壮个胆。”
“挺好,团结力量大。”
李光冷哼,“那你们仨去,我就不去了,我正好睡会儿。”
这次没人搭理他,反正谁也不想带他去。 眼看着项之枫习惯性走在温酌身侧,跃跃欲试准备出门,叶凌川薄唇紧抿,神色明显不快。 这人可算是找着护身符了。 …… …… 于是李光留守房间,另外三人结伴出行,前往寻找歪脖子树。 夜色浓重,月光被层叠的乌云遮掩,只留下极微弱的光线,供行人勉强看清前路。 村中四面树影摇曳,住户檐下的白纸灯笼无规律晃动,项之枫往前走着,只觉夜风拂过自己后颈一阵阵寒意,呜呜轻响,就像有谁在哭似的。 大约是男人间微妙的攀比心在作祟,考虑到叶凌川还在旁边,他纵使心里发怵也不肯表现出来,只偷偷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这时风声渐紧,忽然席卷地面沙土迷了他的眼,他慌张举起衣袖擦拭。 就这两三秒的工夫,他听到身后有女声在急促呼唤自己。 “枫枫,危险,快过来!”
很奇怪,那一刻大脑仿佛是空白停摆的,他只能靠本能做出反应。 “啊?”
他停下揉眼的动作,紧张地想要回头,谁知关键时刻,突然有人果断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力把他往前一推。 他踉跄了一步,后知后觉清醒过来,待视线恢复清明,发现温酌就站在自己右边,正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
“……不是你刚刚叫我过去吗?”
“我一直在这,能叫你去哪?”
温酌说,“你刚刚跟中邪似的站着不动,还发出奇怪的声音。”
“我那不是奇怪的声音,是在回应你。”
温酌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有没有好好听规则提示啊枫枫?之前那媒婆说过了,走在路上尽量别应声。”
项之枫还真忘了,他顿觉头皮发麻:“那惨了,其实刚才是鬼在叫我?我还答应了?”
“民间有传说,人肩上有三盏灯,走夜路时如果被鬼吹灭了,魂也就被招走了。”
“……那可怎么办啊!”
“项先生倒也不用太害怕,这才应了一声而已。”
叶凌川在旁慢条斯理地开口,“只要之后小心点,别再违反规则,还是有转机的。”
“……” 这安慰不如不安慰。 统共五百米的距离,项之枫后半程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他总感觉身后不间歇的有人在叫自己名字,哀哀饮泣着,听得人心里发毛。 他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捂住耳朵,但因为太丢脸而作罢。 他不能理解:“难道你俩就没听见奇怪的声音吗?还是说只有我看上去好欺负?”
“听到了。”
温酌告诉他,“一出门就听到了,但我没理。”
身为赏金猎人,要是连这种最基本的定力都不具备,早该被淘汰了。 叶凌川一抬头,准确从远处那片齐种的树木里,辨认出了媒婆提到的歪脖子树——不得不承认,是真歪。 他走近树下,见落叶堆里半埋着一个三层食盒,打开后里面装的是馒头、烧鸡、煮鸡蛋和腌黄瓜。 他刚刚俯身拎起食盒,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就在这瞬间,有一破碎的红色布片从树顶落下,飘飘悠悠盖在了食盒上。 这布料他太熟悉了,跟他们缝的嫁衣是同一种。 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说时迟那时快,他凭借直觉迅速后退闪避,几乎是同一时刻,闪着寒光的利刃,堪堪砍在他上一秒站立的位置。 落叶四散飞舞。 这棵歪脖子树看似奇形怪状,实则枝繁叶茂,借助夜色和枝叶的掩护,树顶竟藏着一只手持镰刀的女鬼。 那女鬼穿着鲜红的嫁衣,明显和昨晚趴在门上的不是同一只,它惨白的脸上淤青遍布,嘴完全被针线缝住了,纵横的血痂触目惊心,却仍能发出呜呜噜噜的声响,仿佛什么含混不清的说唱,在夜色里听得人毛骨悚然。 它像是在哭,空洞的双眼源源不断流出血泪,可挥动镰刀的动作却丝毫不慢,从树顶一路俯冲而下。 温酌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稍微迟了一步,然后就见到叶凌川迎面奔来,他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毫不犹豫拉了她就跑。 还好她反应快,在被他拉走的同时,果断反手把旁边发呆的项之枫也一起拖走了。 项之枫被扯得像只风筝,几乎脚不沾地,他一边狼狈跟着跑一边向后看,表情惊慌。 “艹!这女鬼就专门趴在树上偷袭人吗?!”
“这种袭击事件,一般都是概率触发的。”
叶凌川冷声道,“比如有玩家违反了规则,系统会略施惩戒。”
“……” 这不就是怪他刚才应声了吗?直接报他身份证号得了呗! 而且什么叫略施惩戒,那么长一柄镰刀,挨着就死沾着就亡啊! 无边夜色里,发疯的女鬼将镰刀舞出了一片幻影,它的脸在黯淡月光的映衬下,每一次发力都目眦欲裂,带着快要化为实质的怨气,意欲置人死地。 三人手里没有武器,没办法与其对抗,只能尽力跑得更快一点。 五百米,生死时速。 按理来讲,这一刻应当是极好的机会,让项之枫死在女鬼的追杀里,一切都很顺理成章。 毕竟这种不爱动脑子的废柴,正常也不可能逃得出去。 叶凌川回头,冷静用目光衡量了一下自己和女鬼间的距离,当女鬼的镰刀再一次落下时,他猛地改变走位,敏捷闪到温酌身侧,并顺势将她扯向自己怀里。 “当心!”
名义上是保护温酌,其实是故意把项之枫的位置让出来,使对方暴露在了女鬼的攻击范围内。 然而温酌的职业素养也绝不寻常,尽管她并未怀疑叶凌川保护自己的初衷,却在瞬间意识到了项之枫即将身处险境。 她灵活旋转挣脱了叶凌川的怀抱,随即揪着项之枫的衣领将他扯离原地,再就势往前一推。 “闪开!”
短短数秒,两人仿佛跳了场华尔兹,而晕头转向的只有项之枫。 女鬼呜呜噜噜的哭声近在咫尺,镰刀击中项之枫先前站的位置,地面出现裂痕,石屑四溅。 他差一点就要命丧当场。 “……你俩这是搞什么啊!!!”
****** ****** 当温酌与叶凌川,正在半路为了同一目标暗中较力的时候,倒霉队友李光正独自留守房间内,趴在桌上补觉。 他的胖脸被胳膊压出了褶子,呼噜打得震天响,口水浸湿了半边袖子。 他似乎很确信,房间里比外面安全。 不晓得过了多久,直到他隐约觉得,有谁正在轻敲自己的后颈。 嗒,嗒,嗒。 敲一下,再敲一下,很有节奏。 他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起床气令他愤怒,他还以为是温酌他们回来了,在故意恶作剧自己,甚至已经做好了破口大骂的准备。 ……桌上点的那盏煤油灯还亮着,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回来。 而他的身后,却多了一双悬空的绣花鞋。 嗒,嗒,嗒。 绣花鞋在轻微晃动,每晃一次,都要轻敲一次他的后颈。 而等他转过身来时,鞋尖恰好碰上了他的脸,散发着浓郁的、夹杂着血腥气的腐臭味。 “……” 难以名状的寒意,登时袭上李光后背,他手脚发麻地坐在原地,几乎瘫软下去。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绣花鞋,半晌,缓慢抬头望去—— 然后他的神色,倏而变得无比恐惧。 房梁上正吊着一具女尸。 女尸穿着嫁衣,长发齐腰,脖子悬着白绫,深紫的勒痕凹了进去。 她的脑袋垂在肩膀上,湿淋淋的舌头无限探出唇外,一双血红的眼睛圆睁着,正歪头盯着他看。 它倏而露出个阴森的笑,垂于身侧的枯瘦双手,直挺挺地伸向他。 有人提醒过了吧? 在夜间的村中,尽量不要落了单。 这里哪有真正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