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寝殿位于椒房殿东北面，沿着宫道缓行向前，没过多久便能看见皇后居住的正殿。慕容莲不过才迈上几级殿前台阶，便被一股刺鼻的芳香熏得忍不住捂住口鼻。进了正殿，两侧宫女行礼叩拜，慕容莲便问起一人今日熏香何故这般浓烈。宫女赶紧解释道：“这是安美人特地送来的药香，说是能清神醒脑。”

慕容莲闻着那味道就觉得胸口发闷，此香到底能不能清神醒脑，她并不知道，但那安美人前世便曾偷偷在母后膳食中下红花，害得未成形的皇子胎死腹中，皇帝因此大怒，将她抓起来严刑拷问。那美人生得娇弱，却有一副硬心肠，只是坚持说自己入宫之后，被皇帝冷落，因此将怒气转加在皇后身上，又见她有了身孕，更是嫉恨，便起了下毒之心。皇帝不信，若不是有旁人相助，她如何能轻易将毒投入皇后的膳食。可惜棍棒之下，安美人没能熬住，最终满身血污得死在掖庭中，皇帝只能将御膳房的人统统查了一遍，也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快些丢出去，这味道只怕能将人熏死。”

慕容莲一边说着，一边挥动着双臂，想要将那气味散些在窗外。“就听莲儿的，这味道本宫也不喜欢。”

得了禀报的皇后，此时已迈着轻快的碎步，来到了正殿。慕容莲激动地向母亲望去，只见她与前世一样，端庄美丽，笑容和蔼，那双与自己相似的明眸，犹如黑夜里的启明星，永远指引着她的儿女们。“母后……”慕容莲强忍着泪水，轻声呼唤着那许久不曾喊出的称呼。皇后见她声音哽咽，似乎受了什么委屈，急忙伸开双臂：“怎么了？谁又欺负咱家的莲儿了？”

慕容莲再也忍不住，直直扑进母亲的怀抱，皇后衣衫上留着金凤香的余味，这是她内室常用的香料，华贵高雅。“还有谁能欺负得了莲公主。”

慕容兰行礼后，笑着说道。“好了，你堂姐不是有意将你推入池中，皇帝已经责罚过她，你若还是生气，本宫让齐王妃带她女儿一同前来，再给你好好赔个不是。”

皇后虽喜长女的知书达理，但总是与自己不够亲近，相比之下，慕容莲的娇俏可爱更惹她的宠爱。听见皇后这么说，慕容莲才回想起往事，齐王郡主慕容萱仗着自己父王有些兵权，嚣张跋扈，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上辈子的她嫉妒慕容兰贤淑美丽，常常借着各种机会戏弄慕容兰。慕容莲看不过去，为姐姐抱不平，与她正面起了冲突，才有了被她在赏花宴上推下莲池这一桩事。前世的慕容莲因此还受了风寒，大病一场。之后萧御景起兵造反，齐王奉命勤王，慕容萱阵前看见萧御景的真容，芳心暗许，竟背弃自己的父王，将机密偷偷传递给萧御景，导致齐王军队溃败。当她得知对方已与慕容莲成亲，震怒之下，便想下毒谋害慕容莲，却阴差阳错自己误喝了毒酒，一命呜呼。慕容莲叹了口气，这个堂姐倒也是个性情中人，敢爱敢恨，只是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礼义廉耻都不要了，更是罔顾血缘亲情。“罢了，只是皇叔这些年，在齐地征了许多兵马……”慕容兰拉着皇后的手，想让她提防些齐王。“莲儿，后宫不得干政。”

皇后察觉到了女儿的话外之意，赶紧警告她。于是她撅起小嘴，脸上堆满稚童的无辜，望着皇后。皇后见状，又露出了宠溺的笑容，童言无忌罢了。慕容莲心中暗叹，母后一向恪守礼法，前朝后宫那些条条框框，她是绝对不会违背的，还是寻个机会告诉太子哥哥吧。“母后，这些是宁神香，可在睡前点上，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慕容莲命人将香料呈上。皇后满意地看着她，见她眼神清澈明净，全然没有往日里的骄纵蛮横，那从容恬静的模样竟不亚于慕容兰，不由得喜上眉梢。“看来这次落水，也让你有了教训，知道人前人后需要收敛起性子。”

她欣慰地摸了摸女儿的秀发，阵阵青莲幽香扑面而来，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你这身上的香味，倒是比那些熏香有用得多。”

皇后笑道。“那我便常来宫中陪你。”

慕容莲撒娇地在皇后怀里钻，突然瞅见其腰间系了个新的香囊。她伸出手摸了摸上面所绣的凤凰，只觉得针脚十分眼熟。“你姨母递进宫来的，说是对女子好。”

皇后轻声说道，慕容莲若有所思地凑上前去闻了闻，笑道：“这个香囊十分好闻，母后赏我吧。”

“你年岁还小，要这些做甚。”

皇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慕容莲见母亲不肯松口，只得作罢。记忆中，废帝登基后，她的姨丈御史大夫林得海突然成了丞相，林家一时成了当时最有权势的门阀士族。她想起过往种种，不由得心生疑虑。可看着母后气色红润，她又疑心是自己过于担忧。“本宫有些倦了，你和姐姐先去园子里逛逛，待你父皇散朝之后再过来，一起用膳。”

皇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还不到午时，母后就这般疲倦？莫不是夜里又没睡好？”

慕容莲问道。皇后点点头：“不过是老毛病，只是春日里更乏困些罢了。”

见她眼皮微合，确实有些撑不住了，慕容兰赶紧和一旁的宫女流光说道：“快扶母后回殿休息，再宣了太医过来看看。”

流光俯身上前，用绢帕垫着手，轻推了几下皇后，皇后这才堪堪睁开眼睛：“瞧瞧，本宫身子这般无用，是该将管事印玺交给贵妃，自己好生休养休养。”

流光笑了笑，没有接话。“母后交给女儿吧！”

慕容莲上前说道。看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皇后忍不住骂道：“人都还没多高，心却这么大，等你父皇赐了府邸给你，再去管自家事去。”

“那让皇姐来管！”

慕容莲扯了扯姐姐的衣袖。皇后向慕容兰投来询问的眼神，这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女儿未曾协理过后宫之事，实在难当此任。”

慕容兰委婉推辞。这么好的机会，可以查一查后宫偷鸡摸狗之事，皇姐竟嫌麻烦，不愿接手。慕容莲心中失望，但她皇姐性子淡泊，又耳根子软，的确不适合担此重任，只是自己如今年纪尚幼，皇后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放手给她。“罢了。”

皇后揉了揉眉心：“下次再说吧，本宫再问问陛下意思。”

“是。女儿告退。”

姐妹两行礼退下。出了椒房殿，慕容兰便怪起了妹妹：“后宫嫔妃各有各的势力，稍有不慎就会得罪人，这事你我本就不便插手，做好了，遭人嫉妒，做不好，反落下个无能的名声。”

慕容莲没有接话，心中仍在担心皇后的身体，这安美人的熏香，姨母的香囊……“你去将刚才丢掉的熏香灰取来。”

她吩咐惜枝。慕容兰好奇地看着妹妹，不知她命人取了这罐子香灰来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