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陆云礼的提议,陆挽澜原本是不同意的。 自己再次恢复内力的时间,刚好与萧晏之旧伤发作的时间重合。 此次出使,凶险异常。 如果有自己在萧晏之身边,或许可以帮衬一二。 况且左右都是要去辽东,走水路岂不是舍近求远? 可谁知,在她提出想与萧晏之同行之时,三哥陆云礼却是问了一个让她从未想过的问题: “你真的心悦燕王吗?”
陆挽澜摸不着头脑:“三哥为什么这么问?”
陆云礼立在檐下,橙红色的灯笼随风摇曳,一张如玉的温润面庞被灯影晃得明明暗暗,语气也不似往常那般淡然: “大哥来信说,自己十分自责。你明明不想嫁给燕王,他还是以先帝赐婚、皇命不可违之由,让你与燕王完婚。可大哥现在知道你这个燕王妃,过得并不好。”
“所以他让我问问你,可有想过离开燕王府?你若想,大哥和我便会启奏圣上,让你与燕王和离。”
“和离?!”
陆挽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哥和三哥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可见陆云礼并不像在开玩笑,便缓缓摇头回道: “不想......我从未想过和离。”
“小妹......”陆云礼鼻腔微酸,眼中微芒闪烁。 大哥信中说,小妹回京前夜不知从哪得知,母亲孕中受伤是燕王所致,便哭着喊着要退了这婚事。任他如何劝慰,也没有用。 对于母亲的事,父亲从不提及。只告诉兄弟几人,莫要听信奸人挑唆。 陆云礼自从入朝为官,便开始调查此事。 而现在,那个为母亲服用七伤散续命的太医,五弟的恩师岳逢春,就被他关在刑部监牢。可他却无法逼他说出真相:因为岳逢春不但容貌性情大变,还是一个成日里只知道,生食银环蛇胆的疯子。 饶是如此,他也不会放弃一丝希望,也一定会亲手将那个凶手碎尸万段! 可小妹的人生还很长。 她这辈子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幸福,没必要与兄弟们一样,背负这一切。 倘若与燕王的结合,不能给她带来平安欢喜,不如以哨鹿围场婆媳反目的由头和离。 陆挽澜见陆云礼垂眸注视自己半晌,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便轻轻唤了一声:“三哥?”
翻涌的情绪转瞬平息,陆云礼嘴角硬扯出一个微笑,继续刚才的发问:“那你心悦他吗?”
“我......” 见陆挽澜张口便答,陆云礼忙抬手制止: “先别急着回复。好好想想,你对燕王,到底是赌气?见色起意?还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占有欲?”
“抑或是......真的想与他共赴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
...... 自己心悦燕王吗? 这个问题,陆挽澜也问过自己。 其实最初的她,之所以费尽心思嫁进燕王府,除了想挽回原主被退婚的名声外,还想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宁可冒着对先帝大不敬的罪名也要与陆家作对。 可等见到萧晏之后...... 她承认,除了见色起意,多多少少有一种占有欲在作怪。 因为想引起他的注意,所以做了很多让自己都惊讶的事。 因为想套出他的想法,所以明明很简单的话,却偏要拐弯抹角地去说。 陆挽澜就不信了! 就凭前世几位教官,对自己全方位且包括如何使用美人计的特训,她会连一个古代的男人都搞不定? 可没成想......那些方法还真的搞不定他! 幸好有二哥陆云帆出谋划策,让局势得以峰回路转。 只是当陆挽澜亲耳听到萧晏之说要重新娶自己时,她心中欢喜之余,却又产生一丝退却。 她不知道。 他喜欢的,到底是原主那个肆意妄为的刁蛮千金,还是穿越而来占有这具身体的自己? 这个问题,听起来似乎有些矫情。 她有着原主的记忆,被原主的哥哥们疼爱,受到原主的敌人们攻击。享受着原主身份带来的荣耀,也守护着原主以及陆家的一切。 她就是陆挽澜,陆挽澜就是她。这是当她穿越到大周的那一刻,就认定的事实。 可为什么,还是会有一些失落? 那么,自己心悦燕王吗? 好像......是的。 想与他共赴白头?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好像,也是的。 那他呢? 想到这里,陆挽澜粉唇轻启,吹灭了床榻边镂空莲灯,接着在床榻上躺成了一个“大”字: “管他呢,他说了不算!”
梦中,她似乎回到了七年前的中秋月夜。 八岁的陆挽澜小小一只,跟着哥哥们来到朱雀桥下头放花灯。 却不想冤家路窄,她才把莲灯放进河面上,抬头便看见谢太傅家那个庶女站在朱雀桥上,对自己做着鬼脸,还说自己的姐姐谢敏敏就要做燕王妃了。 她急了,“登登登”地跑到桥上,狠狠推了一把谢盈盈,还瞪着身旁的谢敏敏:“你胡说!我才是先帝赐婚的燕王妃!”
谢盈盈也不退让:“晏之哥哥说了!他才不会娶你!!”
“你再说一遍!”
陆挽澜气得小脸通红,两个小拳头已经握得紧紧的。 “他就是不会娶你!”
“你闭嘴!”
陆挽澜说完便挥出一拳,接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谢盈盈按在朱雀桥上暴打。 谢敏敏和太傅府的其他人虽想去拦,却被陆云帆和陆云昭吓得不敢上前,直到谢怀彬和谢怀津问询赶来,陆挽澜才被拉开。 她转身便看到与谢家兄弟一起到场的萧晏之,连身上的土也来不及擦便跑过去质问: “你说!你会不会娶我?”
可哪知,这个历来对自己献尽殷勤的燕王萧晏之,这一次竟是黑着脸冷言冷语地对她说: “不会。”
听到这两个字,陆挽澜登时嚎啕大哭:“哇哇~~” 几个哥哥见小妹被欺负,连忙撸袖子与萧晏之对峙。 陆挽澜却不让任何人欺负他,小小的身子张开双臂挡在哥哥面前:“他是我的!你们不能欺负他!”
然后回身大声地对萧晏之哭喊:“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一定会嫁给你!你不娶也要娶!”
她说完,便被哥哥们和豫王萧逸寒围在身边哄着:“不怕,不怕,他要是跑了,哥哥们就把他抓回来。”
满脸鼻涕眼泪的陆挽澜旋即被陆云帆抗在肩头,向朱雀桥一端更热闹的灯会走去。她却转头看着那个向朱雀桥另一端走去的没落背影,心里头委屈地喊着: 你回来啊,你回来哄我啊! 可陆挽澜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萧晏之刚刚重生回来,看见她如同看见蛇虫鼠蚁一般。 不但不想娶她,连同上辈子背叛他的人,萧晏之也一个都不要了。 见定国府和太傅府的公子姑娘们渐渐远去,置身繁华闹市中的萧晏之,望着漫天烟花,在漆黑的夜空炸成巨大的伞盖。 烟花落幕处。 连排画舫穿桥而过,运河两岸火树银花,酒肆茶楼人头涌动,舞龙队伍敲敲打打。街边的郎君和姑娘们借着猜灯谜互诉衷肠,身边的小童提着花灯嬉戏打闹...... 目及所至,灿烂夺目。 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所有人都笑着,没有一丝烦恼。 可这热闹和快乐,却不是他的。 刚刚对他说“我一定会嫁给你”的小女孩儿,就在上一世,上一刻,满目狰狞地对自己说: “萧晏之!我不会嫁给你!你做梦吧!”
“我要杀了你!你害死母亲!害死我!我这一辈子,不会放过你的!Y!你是基地的叛徒!!”
“基地的叛徒!”
“叛徒!”
“歪?!”
萧晏之惊呼一声从梦中醒来,他什么时候害死她了?歪又是什么? 待醒了醒神,他才发现自己在书房的长案前睡了一夜。 此时天已经大亮。 门外还传进几声淑太妃的吆五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