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清脆的、暗哑的、圆润的、清亮的，不同嗓音的尖叫接连响起，原来屋内还有好些姑娘也在同时进行着验贞。衣料婆娑、脚步凌乱、马扎拖地的声音响成一片，墨兰心中虽有疑惑但却不乱。衣衫未褪、行走方便，不消片刻便来到门边，正欲迈步、却瞥见一只花瓣分明的高头履掉在门边，上面连着一条人形倒在门后阴影中，正是进门时递给自己衣服的阿婆。明知道这此时不该节外生枝，但仍忍不住想要去看，把人形从门后阴影中拖出，一张神情痛苦、面目青白的脸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中：双目阖实、眉头紧锁、胸部几乎看不到起伏，竟是一副呼吸微弱的样子。咋着胆子伸出手指往脖颈处一探，脉搏虽然凌乱还未断。也许有一瞬的犹豫，但时间应该很短：双手用力掰开上下颌，没有布巾、就用那条开裆亵裤为老人擦拭口腔，算是开放气道。事后回想这辣眼睛的画面确实让人不忍直视，但当时却全然无感，只想着：这嘴怎么这么紧，费这么大力都掰不开。用力按压胸部十余次，一手紧捂鼻、一手扶下颌，保持头位固定，然后俯身、深吸一口气、这就准备唇对唇把这口气送进去。课堂上曾看过教学视频，拿不准、感觉应该是这样。“啊—啊—非礼啦”，原来一群姑娘终于穿好了衣衫，此刻已走到门边正准备离去，看到比刚写亵裤擦嘴更为辣眼睛的画面，忍不住再次尖叫连连。被叫声激得脑仁疼、墨兰忍不住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此间姑娘除了尖叫还能做什么，看门闩与右手近在咫尺，便顺手打开放放姑娘们出去，脚步簌簌伴随着纷纷耳语：“真晦气，说不定这次就能被选进王爷房里呢”、“也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坏了规矩”、“我刚来看到杨总管倒在地上，咱们该不会吃不了兜着走吧”她们竟然都知道，可竟然……墨兰顿感无语。手里的身躯忽然一振，墨兰心下一喜，但又顿时心生自责，眼下还有正事，想些什么有的没的。不知是自己接连按压又开放气道起了作用，还是姑娘们的尖叫的效果更为明显。眼角的鱼尾纹悠悠舒展，混沌的双眸尚未完全清明便浮现出苦色，“药…药…”阿婆喃喃，手伸到半途便无力地垂下，几番挣扎均是如此。墨兰眼疾手快，循着老人目光，快速在她腰间解下一枚荷包，伸手一掏，一方帕巾包裹的物什落入掌心，展开来看，绣着兰瓣的丝帕中央躺着一只做工精巧的白玉瓶，触手生温、一看便知好物，可眼下实在无暇多看一眼。想必这就是药了，可没水没碗，如何送服？不过到了此刻，却也容不得多想，哪怕生吞干嚼、也聊胜于无。不曾想、打开封口的木塞、用力倾倒，不见想象中的丸药，只有一阵烟气飘出，馥郁花香中混杂着药草甘醇，入鼻便觉神清气爽。赶忙把瓷瓶送到阿婆鼻下，随着渺渺薄烟的缓缓泻入，阿婆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墨兰忙把瓷瓶和包瓶的丝帕塞到阿婆手中，坠在鱼贯而出的队伍尾部，跨出门槛。看着墨兰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老人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两道涟漪划过面颊，汇聚成眼中天青色的两点。整个过程说来话长，实则不过半盏茶的时间。慌乱的姑娘像受惊的兔儿到处乱钻，毕竟房间里刚刚发生了血案，因为肇事人墨兰觉得自己下手够狠，听声儿砸得也够瓷实、就算铁头也该破皮才对。随即联想到那声痛呼，粗嘎中带着些尖锐、但又绝不是女性，乍听竟给人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本来是想要回住处，但胡思乱想间随着人群胡乱游走，竟走上了一段完全陌生的游廊。其实、除了从婢子房到后院的这条路，任何一条路都墨兰而言几乎都是陌生的，毕竟来从来到这方天地到现在也才不到两天时间。其实墨兰是个路痴，即便只是出门洗漱、走的也同一条路线，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一切，心底的不安越发明显。但是、这种不安不是来自于路痴患者对陌生路段的天然恐惧，而是来自于这具身体本身，一些混沌不清的记忆片段：一段柱歪顶斜道，将倾未倾的游廊，全靠一个人、一柄剑、一力支撑，廊下只顾逃命的众人粥粥如过江之鲫，无人回望一眼，鲜血满地中一张头戴九珠冠冕的邪气面容向自己露出深浓笑意。墨兰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木制的抄手游廊迂回屈曲，左边的假山峥嵘崔嵬、右边的池塘安然静谧、顶部的斗拱犬牙交错、檐角的宫灯随风轻摆，朴拙中藏着典雅，简约中透着富贵。实在是美得有些不像话，但对于迷了路的路痴而言，即便是宝晶宫凤凰台，也不如回家的小路更让人安心。虽然还算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墨兰再已失去了该有的好奇心。既然觉着眼生，不如现在就折返。不曾想、原本一眼可望的单行道在回走百余步后却出现了岔口，左边是一方花圃，右边连着一道垂花门，何去何从竟毫无选择的余地。跨过的镌花的石门槛，绕过照壁、进入一方小院，葳蕤秋叶、磊磊亭石，宁静安逸过却空无一人，正门大敞又像有人居住的样子。或许此间主人只是外出忘了锁门也未可知，墨兰唤了几声叫，唯有满庭回音和林叶瑟瑟相应，也只得先进去。入户墙上挂着副立轴，轴上既没有高山流水、也没有虫鸟花卉，却画着位正伏案小憩的姑娘，左右两侧绘有案牍香几，妆台绣床，线条流畅、笔锋细腻，状若栩栩。环顾四周：绘有牡丹花样的香几、挂着珠帘的绣床、雕着藤纹的窗棂，这么越看越熟悉，再次回看画中景：连画中案上妆奁摆放的位置都和屋里的一模一样，原来画的正是房中景，可房中的官帽椅是空的，并没有任何人坐在上面。阿嚏、墨兰突然觉得有点冷，画中姑娘脊背上的线条抖动了一下，黛眉下原本合拢的线条随即如水波荡开，“滚开、你吵到本小公…咳…本小姐休息了”即便经历过生死，即便有记忆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片离魂，但仍是一时间怔怔，想走却又惊的挪不动步。看墨兰没有离去，不知为何、那画中人又转了态度，“嘻嘻、你还是头一个没被我吓晕的呢，他们…”叮铃铃、叮铃铃，耳畔传来阵阵风铃声，眼前的一切如一幅水墨风景落入水中，逐渐变成一团墨影，慢慢淡去，消失无踪。眼前的景色重又变回假山池塘，墨兰再次置身游廊，而且没走几步羽嫣就追了上来，“小姐小姐、那个王嬷嬷让大家都验贞房外等着”墨兰心咯噔一下、已经大概猜出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