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随从带着慕南絮换好衣服的素魄进来。白小白冷冷的看着他,淡淡道:“换好了?”
素魄没有回话,只是警惕的看着他。慕南絮瞧了他一眼,心道,要是愤怒会发声,现在的素魄一定是发出像小狼狗一样的声音。“看来我被讨厌了。”
白小白见他如此,自嘲的笑了。慕南絮则自行找了个位子坐下,不言不语,仿佛在等着白小白开口。白小白一笑,将盘中的糖渣碾碎在地,道:“放心,除了那四个人该死的和外面那个,其余被抓的人都好好的在巫族待着的。”
慕南絮抬起眼睛,细细的眉毛微拧在一起。对于这样的话,完全无法相信。“什么是该死的?巫族什么时候有权利决定人的生死了?”
“巫族自然没有决定人生死的权利,只是他们动了不该动的东西,巫族为了天下苍生必须得除了他们。”
天下苍生?真是给自己灌了好大一顶帽子。“那你倒是说说他们动了什么不该动的东西。冥蛊咒吗?”
白小白懒洋洋道:“娘娘就是娘娘,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慕南絮表情无比严肃,巫族与齐楚皇室皆知,冥蛊咒在多年前已经被乐清陌盗出巫族,这些人怎么可能会在近期内动过,“你觉得你说的我会信?”
白小白望着她,片刻后,咧嘴一笑:“真巧,我也不太信,所以前段时间就回了趟巫族,没想到就是真的。”
随从不知何时将雅士胸口处插的花枝拿了进来。那花比刚才开得更加艳丽了,仿佛是吸取了足够的养分,花蕊处又开始绽放新的花骨朵儿。白小白拿过花枝,目光漠然的看着它,“往前的十多年时光我一直都在想,要是巫族没有出过乐清陌就好了,这样巫族的禁书就不会失窃,父亲也不会因为自责而死不瞑目。”
他拿着花枝不断的在只见旋转,一颗心仿佛也跟着旋转的指尖一起沉到了最深处。忽的,大笑了起来,“不过也不能怪师姐将冥蛊咒偷了去,毕竟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是谁看到都会有想要拿去看看的冲动,更何况师姐还忍了这么多年。”
慕南絮看着他,亦不知道他是对乐清陌恨意多一点还是理解多一点。“所以失而复得的冥蛊咒就倍加被巫族珍惜,藏在了极为隐秘的地方。可是这些人还是要去盗,你说他们该死不该死?”
白小白笑嘻嘻的握紧了花枝上的花,花落成沫。于他而言,冥蛊咒不光是巫族的禁书更是他的禁书,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要打冥蛊咒主意的人。思及此,慕南絮忽然察觉他们最开始的推测可能是错的。控制住巫族并将那些人掳走杀死的或许不是白展灵,而是白小白。“现在霍连祁那家伙应该已经救下了最后一个,师姐应该也已经穿过了迷雾森林。”
白小白扑哧一笑,手臂忽扬,将那仅剩的花枝从半开的窗户丢了出去,“没意思,没意思,他们两个一联手我就根本没有施展的余地了。”
慕南絮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半分遗憾,“你……”“慕南絮,跟我联手吧。”
慕南絮才刚说出一个字,白小白就起身走至窗前,将窗户一一推开。清风吹入,纱幔轻轻飘扬,他凝望外面泛着丝丝涟漪的湖面,道:“你看这天边风起云涌,暴雨将至,你我同在舟上,逃无可逃。只有联手才能早登彼岸。”
慕南絮一怔。此时白小白的衣袖已经鼓满了风,蝶翼般朝后翻飞着,他的脸绚丽缤纷的背景下显得很素白,而眉睫深深,玩笑之意早已不复存在。“榆阳到底出什么事了?”
慕南絮见他说得如此诚恳,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白小白忽然笑了,转回身,望着她,缓缓道:“夜阑的人已经深入巫族了。”
慕南絮的手指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船外的风大的有些刺骨。白小白又道:“冥蛊咒的拓本或许已经被送到夜阑,而送去的人应是霍连祁手下的人。”
画舫内好一阵子安静。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风,一阵阵地吹进来,吹得他和她的头发都不听撩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慕南絮才再度抬起头来,低声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
他一拍手,舱内的珠帘掀起,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是明兰。她见到慕南絮跪了下来,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娘娘!娘娘!”
她不断的呼喊着慕南絮,慕南絮低身将她扶了起来。与前两日见到时,她仿佛又消瘦了很多。“怎么回事?”
“小姐她、小姐她死了!”
仿若重创,明兰差点哭晕在慕南絮的怀里,“那日娘娘同九殿下离开以后,奴婢便等着九殿下安排的人送我们去安全的地方。从白日等到天黑,直到后半夜才有人驾着马车来接我们。那名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直到上车以后小姐才抓着奴婢的手小声的告诉奴婢快逃。”
魏晴不是会说胡话的人,明兰以为她是才醒所以还不知道他们已经躲过了追杀。直到感觉到魏晴因为害怕而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才隐隐中觉得事情和她想的或许不一样。车停了,魏晴用最大的力气将明兰推了下去。躁动的声响让蒙面女子快速的走进了车里。只剩下魏晴一个人。女子露出凶狠的目光,掏出匕首一刀刺进了她的心脏。不深不浅,刚好可以让魏晴痛苦的死去。明兰捂紧了嘴巴,害怕被车上的人听到自己还在这里。血一滴一滴的从车底的缝隙渗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脸上,还是热的。她感觉到木板之上魏晴还躺在那里,与她的位置相对应。越呼吸越难受,身子在慢慢变冷,连让她快逃的话都再也说不出来。女子下了马车,围着马车周围查看了一圈,像是在找明兰,可又像是在等什么人。直到她累了,闷了,将脸上的面纱取了下来。明兰才从车底下看见那名女子的容颜。那是绝不会让人忘记的容颜,巧眸淡然,肤凝如雪,光是回眸中的一瞥就足够令世间所有颜色都黯然失色。“你说那女子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明兰沉默了好久才重重的点下头,“那女子不知最后在小姐的身上放了什么,等奴婢再次从车底出来的时候,小姐她只剩了一滩脓水。”
这或许是最残忍的,明兰一心想救魏晴,从魏府到郊外,她求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好不容易等到魏晴醒来,谁知醒来后魏晴却死在了她的面前。无能为力,当时的她连哭的权利都没有。白小白接着道:“所以那日我才会故意设计诱你过来。不过连屋外的黑白无常都无法破解的人,是绝对无法将一个人瞬间化为脓水的。”
白小白看着她,多了几分笑意。“那白公子肯定没有听过化骨水,就算破解不了你的黑白无常,只要有那东西依旧能将一个活人化成一滩脓水。”
“哦?那这么说,被化骨水腐蚀过的尸体也能吸引蚂蚁?”
白小白扬起的眉毛全是嘲讽之意,玩世不恭的声音听着总让人不自在。“不能。”
即使她不喜欢白小白这种神情,也不能否认被化骨水腐蚀后的尸体同样也带有腐蚀效果,只要有东西触碰了同样也会变成脓水,更别提吸引蚂蚁。“那个女人我查过了,不是巫族中的人。本来我想等到师兄回来再告知此事一同商议的,没想到师姐回来了,而且师兄还莫名遇袭,所以我不得不回了一趟巫族。”
白小白突然变得十分严肃,“迷雾森林的结界被人更改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带着肯定,而每一口气又都含着疑虑。慕南絮想到了某种可能,仿佛是为了肯定她的想法,白小白同时说道:“更改结界的正是白展灵。”
一记闷雷声轰隆隆地传了过来,天色似乎一下子就暗了下去,慕南絮与白小白彼此对视着,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表情。“真没有想过有一天李梁和柔伊的事会再一次在巫族上演。”
白小白将手抓在窗框上,脸上却依旧是笑着,他打趣道,“不知道老家伙在知道自己女儿为了宿天将整个巫族都给搭上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慕南絮看着他,丝毫没有觉得他现在是欢喜的,“你想要我做什么?”
“找出巫族和祁王军队中的夜阑人,找到白展灵,拿回冥蛊咒。”
白小白正色道。此时慕南絮才明白在白小白眼中那股说不出来的坚毅是什么。他有身为巫族人的骄傲以及不容轻犯。慕南絮的眉毛下意识地皱了下,忽听舱外有人禀报,“小少爷,祁王来了。”
白小白听后朝她油滑一笑:“约会结束,齐楚的守护神来了。”
慕南絮尚还在判断白小白的话语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就听到外面远远地传来霍连祁的声音,“娘娘,末将来接您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