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三伏天的夜晚,总是带着难熬和酷热。 树叶纹丝不动,湿热的气流从低洼的河川里膨胀起来,充盈到沟壑纵横的山脉里,令人窒息。 陈放走在一片密林之中,四周高科参天的古槐和银杏树层层得得的枝叶遮挡着灼人的光焰,在酷热喧嚣的天上营造出了一个短暂的清爽之地。 就这么一直走,走到了一个小村子里。 村子并不大,一眼看去也就是十几户人家,奇怪的是,这里没有一个百姓。 这个村子似乎已经荒废了很久,灰尘堆积在房屋上,蜘蛛随意结网,野猫野狗满村乱晃。 陈放刚走进这村子,便感觉胸口一酸,体内忽然有几道气息攻入心门,他当即坐下调息。 这是他康复之后的第一次调息,也是第一次内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是直接呆住了。 原本七道隐脉脉络正常,修行之时也稳扎稳打,早已有五道隐脉到达八品境界,开始修炁,三道隐脉也已经到了八境的境界,可是如今再看,竟是全部达到了七品境界,也全部达到了武道七境。 可是陈放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之前的气息和炁全部是由他调动,而现在隐脉显脉之中的气息,如同一潭死水。 陈放尝试着调动了一下,顿时整个身体宛如千斤坠,直接迎面摔倒在了地上,脉络之中的气息更像是龙入天空,胡乱飞流。 陈放一口血喷出来,想要强行压制体内的气息,却发现自己本身的气和炁被新出现的两种气息压制的根本无法动弹,他连吞三只毒虫想要调息,却发现体内的气息像是十分了解他一般,立刻将那毒虫化入体内,不仅没有缓解,反而更多出了几分毒虫的气! 当即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几下柔和的亲生,神智渐渐复苏。 琴声悠扬,入耳之后,激荡的心情便即平复。 陈放感觉到浑身舒爽了许多,宛如漂流于茫茫大海之中,忽然见到一座笑道,精神为之一振,便立刻站起,听琴声所来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草棚,草屋,野草院落。 陈放驻足的时候,风不知何时开始徐徐吹过。 ‘此人应当已经明白我身上的问题所在,并且以身后的气息运于琴声之中加以缓解我的病症,想必就是那医术超凡的太上娘娘了。’ 想到这里,陈放立刻谦卑躬身作礼道,“晚辈陈放,见过前辈。”
琴声已至尾音,寥寥几笔,似将那婉转山河勾了地玲离尽致,最终戛然而止。 陈放只感觉这琴声中充满了慰抚之意,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舒服劲儿,已经确定了这位太上娘娘在帮助自己,胸中情感霎时冲塞。 忽然。 身后响起了脚步。 陈放猛然回头,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人蹲坐在门外,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但绝不是好事。 他们手里的剑、刀和扇子,都已告诉陈放,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持剑人没有说话,靠在了墙壁上。 持刀人则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蹲在了地上。 持扇人左右看了看,凝视着陈放道,“只有你一个?”
陈放眯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要来做什么,但是他们身上的戾气早已说明不是善茬,既然不是善茬,陈放自然不可能将身后这个刚刚救了自己的娘娘出卖,她既然藏在这里,就说明周围定然有危险。 陈放道,“当然。”
持扇人笑了笑,“你的琴呢?”
陈放指着身旁的那口井,“刚刚丢了进去。”
持扇人道,“好端端的,为何要将琴丢了。”
陈放道,“我已准备投井自杀,当然要将琴丢了。”
持扇人道,“你为何要自杀?”
陈放道,“昨天夜里有一条龙叫了三声,结果一只母猪就下崽了。”
持扇人皱眉道,“龙叫了三声,和母猪下崽儿有什么关系?”
陈放道,“我自不自杀,和你有什么关系?”
持扇人笑了。 持刀人也笑了。 唯有持剑人没有笑,他的神色十分的凝重道,“让你身后的人出来。”
陈放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悠悠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贱妾一人独居,夤夜之间,男女不便相见。”
持剑人道,“方才是你弹琴?”
里面人道,“正是。”
持剑人道,“弹奏的可是《广欲清心咒》?”
里面人道,“不错。”
持剑人道,“你不出来,我就毁了这屋子。”
里面人道,“你毁了这屋子,我也不可能出去。”
持剑人道,“为何?”
里面人道,“为了你的命。”
持剑人哈哈大笑道,“若是现在在四方城中,我暂且退避三舍,可现在并不在四方城,更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太上娘娘,我还是收拾的了的。”
里面的人再没有说话。 持刀人忽然道,“我很奇怪。”
持剑人道,“奇怪什么?”
持刀人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既然惹了北风寨,就该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可她偏偏不在安全的地方,还非得跑到这北风寨的地盘上,难不成真的是人老了,脑子不清楚了?”
持剑人道,“百岁老妪,自然是有些分不清楚是非黑白,我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是江湖人,是北风寨的人,道义还是要讲的。”
持扇人道,“太上前辈,我等敬重你,这样吧,既然你不愿意出来,我等就在这里等着,你一日不出,我一日就在这里,你不吃不喝,我等也不吃不喝,若是待你一日出来,我们才会下手去杀你。”
里面人笑道,“想不到北风寨被人诟病无毒不丈夫,但手下的六月初七,还是真正的好汉。”
陈放一怔,看向了面前的三人。 六月初七! 他们就是杀手! 三人面不改色道,“北风寨做事一向光明磊落,要杀谁,就杀谁,多一个人都不会杀,但决不能让旁人知道我等名号,现在前辈如此说,是不想让这小子活了么?”
陈放笑了,“既然我和前辈一样,也没什么避讳的。”
持剑人这才恍然道,“你是陈放?”
陈放道,“正是。”
持刀人惊讶道,“你不怕死?”
陈放道,“人要到死的时候才会怕死,而现在,我还没到死的时候。”
持刀人道,“你方才不是要自杀?”
陈放道,“现在我不想了。”
持剑人缓缓道,“可惜,你已活不了了。”
他的剑已经出鞘。 屋内太上娘娘的声音忽然传出,“你们要杀我便杀我,要杀他便杀他,方才还说在门外静候,现在却又要拔剑伤人,北风寨果然还是一帮土匪!”
持剑人手中的剑停了下来,凝视着房间道,“前辈,方才我并不知道此人便是陈放,现在我等知道了……” “那说话就如放……” 太上娘娘失声有些急切,连忙又住了口,缓缓道,“大丈夫生而为人,即便是变了,怎可出言又反悔?”
持剑人道,“前辈说的是,那以前辈的意思……” 太上娘娘道,“我也不难为你们,陈公子路见不平,听闻你等名号并未遁去逃跑,而是在此守护我,如此恩情,我已明白,怎可让他随意死于你等手下。”
持剑人道,“前辈的意思是,要出手了?”
太上娘娘道,“出手当然是要出的,但现在时辰不好,你们暂且退去,明日一早再来比试。”
持剑人道,“前辈,我等不能辱命,若是没有杀了他,就要有人杀了我。”
太上娘娘道,“明日一早叫六月来,你将此话转告他,若是你死了,婆婆我亲自去你坟前自刎。”
持剑人道,“好!”
说罢,他转身离开。 后面二人也跟着走了。 陈放看着他们,急切地转头道,“前辈,现在该如何是好!”
太上娘娘道,“你还有三个时辰的命,我得先保住你的命!”
陈放震惊道,“为何?”
太上娘娘道,“你乱用印记,吸入旁人的精气精元,现在已病入膏肓,若是再耽搁下去,体内气息乱流,就要当场暴毙而亡!”
陈放浑身冷汗直流。 太上娘娘道,“盘膝坐下,我来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