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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了七月七乞巧节,又迎来了七月十五盂兰节,家家户户上坟祭祖、放河灯,应天府上上下下又是一通热闹不堪。朱棣和众皇子、宗室随着洪武皇帝朱元璋、马皇后又是到太庙祭祖,又是到天坛祭天,临了还去了趟中都凤阳祖坟祭奠一番远祖,忙得不可开交。
盂兰节刚过,朱元璋便下旨由中书省掌总,领着礼部、工部、尚礼监一众衙门筹备燕王婚事,甚至请出了已经致仕在家的开国功臣李善长来做司仪官,翰林学士宋濂为辅。二人统筹大婚全局。 李善长与宋濂本是旧友,得了旨意便悄悄商议,二人不辞辛苦查阅典籍、历朝礼法,非要将婚事办得体体面面不可。经二人商议,燕王大婚一切礼仪均依古例,采用六礼之法,最是远古、繁琐的大婚之礼。从告太庙、到纳徵告期册封、亲王醮戒、王妃受醮戒,虽只是预演,却折腾得六部震动、满城风雨,把个年迈的老功臣李善长累得嗓子都哑了,走路都轻飘飘的,哪里还有曾经南征北战、运筹帷幄的沉稳气度? 可明眼人瞧着这一番冗长的礼节心头却都吃了一惊,因为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这哪里是什么亲王婚娶的礼仪?这分明是古时储君大婚时才能有的规矩。莫不成洪武皇帝有心要废了太子朱标、改立燕王?这是否是洪武皇帝故意给朝臣们、给天下的天下臣民的一个暗示呢? 洪武皇帝跟太子不睦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燕王朱棣原本就是几个年长皇子中最像皇帝的,只因为生母之谜一直不受重视、也一直没有显山露水。此番经过空印案,燕王名声大振,大有盖过诸皇子的势头。莫非真要更换太子了?不少朝臣私下暗自揣度起来,尤其一干太子近臣,早已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天天脚不落地四处串门子打听消息。 这日燕王朱棣随洪武皇帝朱元璋及众皇子从中都凤阳祭祀了远祖刚刚回京,立刻马不停蹄在奉天殿入朝听政,之后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燕王府。刚一进门,小太监郑和见是燕王回来,顿时喜道:“燕王您可回来了,这两日卫指挥佥事张玉多次来府问您回来没有,看来有要事要找您。可巧,今天我揣度着您要回来,便让他在书房等候。嘿嘿,可巧,您果然回来了。”“哦?世美来了?他怎么成了卫指挥佥事了?”
朱棣虽满身疲乏,可听说张玉来了也觉高兴,只是这张玉一直都是都指挥佥事,怎的胜任了卫指挥佥事掌管京城戍卫了?故而朱棣有此一问。
“嘿嘿,听说前几日才升的官,说是当今万岁爷要带着皇子去中都,朝中没有主心骨,又恰逢盂兰节,人流较大容易生事,处处烧纸又容易起火,卫指挥司担心出什么叉子,便将他调到了卫指挥司帮忙的”,郑和一边跟在朱棣身后替其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口说手比的解说。 朱棣听了一笑:“哦,那也算得是一件喜事,你且去取一坛我藏着的竹叶青来,再上几个小菜,本王今天还没吃东西呢,也好趁机替世美贺上一贺”。 郑和听了,忙一溜小跑高兴地去了。 朱棣推门进入书房,果见张玉正自端坐,津津有味地翻看着一部《汉书》,不禁笑道:“哈哈哈,世美好雅兴啊。我看京师那些武官里面,也就世美有些儒将风采,最像我大明的魏国公徐达了。其他那些个武将,嘿嘿,都是些大老粗,只知赌钱耍泼,打仗是一把好手,可下来却只是一个莽汉罢了。”张玉此时三十来岁的年纪,红黑的脸庞上留着短须,浓眉虎目,仪表堂堂。张玉少年知武,又爱读书,举止端方,年纪轻轻便做到了元朝的枢密知院,追随元顺帝逃亡漠北,后在沙漠中突遇龙卷风与大部队走散,水尽粮绝,昏死过去,被常遇春的追兵俘获送至徐达军营,经徐达百般劝说方归降明朝,累迁至都指挥佥事。 张玉闻声知是燕王朱棣回来,慌忙起身,一边行礼一边上下打量朱棣,只觉得这年轻皇子虎步龙相,沉稳有威,正笑着看着自己,不禁也赞道:“燕王殿下日日精进,一月未见越发的沉稳了。”
朱棣素来在武官中最喜张玉,只是这人十分多礼,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一个书生,可知情底的人都知道这人作战勇猛丝毫不逊昔日的常遇春。当年明军攻占大都时,若不是张玉拼死护主,带着区区五百人足足阻了大明的先锋猛将常遇春五千先锋部队十数日,那元顺帝此时怕早已成了刀下鬼了。更为难得的是,此人最后竟然还能在徐达十万大军的围攻下全身而退,殊为难得,可以说当年张玉在明军中的名头足可以和王宝宝不相上下。 “我们也是老友了,世美又何必在我面前弄那些虚言”,朱棣笑着摆了摆手,来到张玉跟前,拉着坐了下去,这才又道:“只今日本王当恭喜世美荣升才是,哈哈哈,我已叫郑和去取一坛竹叶青来给你贺上一贺。那可是本王藏了多年的好酒,轻易不肯示人的。”
张玉嘿然一笑,左右瞧了瞧,忽然悄声道:“燕王殿下,下官此番找你可不是来讨酒喝的。”
“哦?有什么事?”
朱棣见他面色郑重,不禁诧异地问道。
“前几日盂兰节,下官带兵四处巡视,在土城口抓了两个人”,张玉眼中闪着精光悄然道。 朱棣不禁蹙了蹙眉:“两个人?何人?”“其中一个是御史杨怀宁府里的管家杨英!”
“什么?”
朱棣惊得站了起来,看了看张玉,又想了想,却岔开了话问道:“那另一人是谁?”
张玉迟疑着摇了摇头,望着远处沉吟道:“这人我也不认识,也不知他的身份。抓他时他刚好和那杨英一起躲在一个破山神庙里,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后来才知道他们原本就不认识,只是恰巧躲在一处罢了。”
“那他现在还关着?既然不是跟杨英一路,为何不放了?”
“只因此人武艺太过高强”,张玉闪着眼盯着朱棣:“抓他时竟伤了我二十多个兄弟。”
“哦?以一敌二十?”
朱棣心中一动,问道。
张玉一笑:“以一敌二十?怕还不止,抓他我用了一百多个兄弟,伤了二十几个。哼哼,这人赤手空拳以一敌百一点也不为过”,说着又似笑非笑的看着朱棣继续道:“若是给他兵器,给他铠甲,给他战马,哼哼,只怕是个万人敌也说不准”。 朱棣早已惊得站了起来,要说什么又止住了。 虽如此,张玉却已然猜到他心中所想,便笑着道:“我已问清楚,此人名叫朱能,少年时与父亲走散,母亲早亡,流落街头却学了一身的本事,此时并无官职。此番到应天是来寻找生父的。燕王可要见见他?”“哦”,朱棣沉思了半响,许久放道:“既是英雄落难时,本王自当帮上一帮。可留他做我府上的护卫,以为栖身之地吧。”
张玉脸上顿时放出光来,喜道:“燕王爱才如此,想来朱能也是找了个好依靠了”,说着又问:“那......杨英呢?如何是好?”
朱棣想了想,思索着道衍给自己信笺上的那句诗来:“天网恢恢疏且漏,天纵之机不可候。若能拿得金箍棒,饶是天宫捅得破”。将这诗与前后的事情联系起来看,道衍似乎正是要自己找到杨怀宁府邸被灭门时走脱的管家杨英的。可拿住杨英又能做什么呢? “若能拿得金箍棒,饶是天宫捅得破”,莫不成将那杨英比作了金箍棒,拿住杨英就能将天宫捅破?可天宫又是何指呢?若自己无端收容了杨英,一时不慎可是要惹祸上身的呀?这道衍要自己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思来想去,朱棣仍是没有头绪,咬了咬牙待要答应,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问道:“这杨怀宁在你手里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张玉面色肃然,摇了摇头:“抓他时那些兵丁都不认得他,我因去过杨怀宁府,因而识得,将他们抓了之后我便偷偷将他们转到了一处废弃的土城里。之后便来这寻燕王殿下。因知此人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有半点泄露。”
朱棣满意地点了点头,想了想,觉得还是谨慎点好,便道:“先不用送他们来燕王府。我且随你去土城看看再说。”
言罢二人也不等郑和的竹叶青酒,出门打马飞奔太平堤外的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