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苍茫不见边际,浩瀚难视际涯。其间林莽而草茂,山崖高耸,湖泽错落,山水间有莽莽沼气蒸腾,不见人烟。然走兽遍地、猛禽翱翔、水怪徜徉。或有山野流传中的妖、怪、精、魅之属,则不可深言。大荒茫茫,浑然如一,而在苍茫间却是有一小村坐落,恰如蛮龙点睛,又似灵猿捧月。于是乎好似灵潭注入了活水,生生之气源源不绝,荒蛮间如点睛墨笔,勾勒出出丝丝缕缕的生色。大荒的夜来得很早,下山归来的狩猎队伴着猎犬的吠嚷和孩子们的嬉笑之声逐渐临近村落、妇人们提水陆陆续续出入村中央的井子街、之后隐约间有大人呼唤小孩的声音传来、接着是院子木门关上的吱呀声。最后在零星间断的犬吠声中被夜色一遍一遍的浸染。子夜,清浊浮沉,阴阳交泰之际。此时的村民想是早已进入梦乡,原是静谧的村落,此时却有不为人知的事情正在发生。借着迷蒙的夜色,隐约间可以看到村西王大夫家院子外正有四道身影,它们蹑手蹑脚,徘徊不前。只是说是蹑手蹑脚言语不免有失恰当,因为这四个黑影的手脚都是着地的,也就是说,它们具是攀爬。只是这些黑影时人立而起时又落下。若有双耳聪慧异常者仔细去听,便闻有一个闷闷的声音:“山老每一次都这般缓慢,我都等不及了,要不我们先且进去?”
语气间似有急而难耐的味儿,也似些许试探。话语间歇,还时不时吧咂嘴,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味羞珍,好似要赴一场饕餮盛宴,不久便可尽兴的虎狼吞咽。若是有村人夜起,听到这般言语,定会两股战战,想起老人口中的精怪妖魅,行那吸食阳气,敲骨吸髓的骇人勾当,之后毛骨悚然,身体发软,讷讷难言。接着又是一道有别于之前声色沉闷的声音传出:“黄嗅,你要么耐心点,要么就前去接山家爷爷?”
这道声音源自其间那道最大的黑影,听声竟是一个女子,声线脆亮,语意似在抱怨,语气中却隐有一丝急切之意。黑暗之中那咧开的大嘴不时有长舌舔过狭长的唇。又见一个黑影蜿蜒扭转,之后一头立起向四方摆动延伸:“你们声音小一点,小心被那条恶犬发现,吵醒了熟睡的村民就不好了。”
这道声音娇柔中带着清冷,听声音应是一年轻女子。最后那道黑影扑腾数下,竟是歪歪斜斜的飘了起来,应是扑扇翅膀,飞起来:“来了,来了,山爷爷来了!”
它围绕着众黑影飞了一圈,声音绵软中还带着稚气,如若不考虑“她”飞在空中的身影,听其声音分明是一稚嫩孩童。听到此言,众身影齐齐朝一个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道矮小的黑影徐徐爬来,说是爬,实则用挪形容更为贴切。其行宛若蜗牛,让人看了就抑制不住想要上前推他一把,看着着实着急。就在众身影翘首以盼之际,忽然身侧有身影如烟般飘忽远去,看其离开的方向正是那身影挪来的方向,肉眼可见的两处身影汇聚一处,之后变成一道黑影,眨眼间那黑影又似雾幻化而来。只听到一道声音传出:“慢点!你慢点!我老人家头晕。”
原来是那最先开口说话的身影飞奔了出去,将不远处缓缓挪来的它们口中的山家爷爷驮了过来。“可以进去了吧?”
“且慢!”
“诶呦~”“啪嗒!”
“啊!我的腰。”
王大夫家院子里先是传来一声硬物碰撞石板的声音,之后是老人家一声声叫疼。“说了不要扔,每次都是这般。”
“我可以带山爷爷飞过去的。”
“你飞尚且不甚不利索。”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四个,不,是五个黑影吵吵闹闹间便来到了院子正堂门前。“快快幻化人形。”
听声音正是他们之前口中所说黄嗅其人,声音中的急切溢于言表。“对对,大山爷爷定下的规矩。”
如若有有道之士听到这一番话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凡妖魅精怪之属,唯有凝神之境方可幻化人形,甚至在广泛认识中,那些天赋一般的种族只有到了化灵之境才能完全化形。而什么是凝神之境?什么又是化灵之境?修士间流传的风评盛佳的《通灵要旨》中有一段话,它是这样说的:通慧灵韵,奠道之基,是为通灵;道藏于身,浩瀚似海,是为藏海;百川汇流,聚化成洋,是为归洋,灵韵如一,神意通达,是为凝神。而在这段描述修者境界的记述中,对化灵境的用词,却是这样的:蕴灵化道,仙灵伊始。而修者流传世间的描述会在其后加这样一句:脱胎凡腐,人仙两别。……月亮在不觉间已经升上了树梢,在院子的地面上洒下斑斓的树影,院子里的事物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只听到吱的一声,正堂的屋门轻轻地被推了开来。只见一个上身前曲,两条胳膊不自然下垂,头戴一顶麻布帽子,半大不小的男子走在前边,他正是黄嗅,两条胳膊伴随着腿脚的跨动不自然的前后摇摆着,看着极不舒服,给人一种刚刚学会走路的样子,他一摆一顿,不久后终于进入正堂。“噗~噗~~”正堂内有奇怪的声音响起,好似跑风漏气。过了好一会儿,黄嗅这才将头从门框里边探了出来,言道:“好了,都睡着了,气味也都逸散得差不多了,快进来吧!”
话语虽是平静,但声音间隔携带的颤音还是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心绪。“几人”鱼贯而入,这是正堂深处的一处屋子,陈设朴素简单,但应有之物倒也俱全,颇有种温馨惬意的小家韵味。“哼!黄嗅的屁还是这般臭!这都过了半天了。要不还是我挨个咬他们一口吧,完了再将毒液吸回来,不就好了,保证不伤害到他们。”
声音柔中带娇,正是夜姬,尽管她此时已经化为人身,但她的思绪还是有别于常人,言语随意可见其质。“不行,雁过留痕,伤口是不会消散的。”
每每这个时候,便是身形矮小的山三人老成持重,只是他声音微有稚嫩,说话却总是老气横秋,让旁人总感觉怪怪的。“好了,还是麻丫头先来。”
听他们如此云云,竟似是此间常客。一副老规矩照常的熟悉做派,细思极恐。却是不知此间浑然不知的山民要经历什么悲惨的命运?是吞魂夺魄,亦或肉身做食。唤作麻丫头的此时化作了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她踮着脚丫慢慢行到了屋子炕头边。借着透过窗间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炕上依次熟睡着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妇人,应是对夫妇,挨着下来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童,稚嫩且相貌普通,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脑袋略大,不似此间年岁的童稚所有,加之此间的孩子大多身形瘦弱,他那个大脑袋就显得尤为突出。他紧挨着旁边的娘亲,双手紧紧攥着娘亲的被头。如此温馨的一家三口,却是不知在深夜熟睡之际,“有几人”曾在炕头徘徊不去,这样的事情曾又发生过几次。视线顺着一家三口往旁边挪移,挨下来的是?是的,在小童挨下来的炕上同样是个男孩,只是年纪大了不少,约有十一二岁。只是说来也是稀奇,“他们五人”站在这里也不单单是一两次了,可是每每探视时,到了大头娃娃这边,便硬是没有注意到大头娃娃边上还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也许是“他们”太过于急迫,期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吧?“山爷爷,我可以摸一下宝宝吗?”
炕边麻丫头喏喏了一会,还是说出自己心头的想法,并热切的靠近了大头宝宝,小手伸出摸向了炕上最小的这个大头童子。细思极恐,常言道妖物吸食活人精气,只是放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大人不理,旁边稍大一点的孩子更是从头都不曾看一眼,便要伸手探向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孩,竟是挑剔至此,且听其意,在“大餐”之前似有一番亵弄。妖邪之物如此欲念?莫非在进食之前还要亵玩一番?只是接下来的画面有些不可捉摸,让人感叹!妖物果非我类,行事难以揣度。却听得……“快点。”
“就你麻烦。”
“嘿嘿嘿。”
“好吧,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最后发声的自然是老爷爷形象的山三无疑。看似大家都在催促麻丫头,实则嘴边交嚷,看向大头宝宝时却极其的温柔,甚至是怜爱。只有二娘(最大的黑影)看向大头宝宝的眼睛冒着绿莹莹的光。只见那麻丫头轻轻地拂过娃娃的大脑袋,揉揉下巴,轻捏鼻头,好像是触碰自己最珍爱的事物一般。最后凑到孩子嘴边,寻着口鼻间的气息,轻轻的吸了一口。之后退了开来,在一边扑腾着胳膊,原地转起了圈圈,很是欢快,不能自已。麻丫头虽然在一边陶醉,但这一场妖异的盛宴还在进行着。之后走上前去的是夜姬,她欣喜的凑到孩子身上轻轻嗅了嗅,伸出了略微细长的舌头,好像似是舔那童子稚嫩脸盘一般,接着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顿停了下来。最后还是凑到孩子嘴边,略是享受的嗅了嗅,也轻轻的吸了一口,之后退了开来,只是步子有些凌乱,行迹曲折,毫无章法。此时的二娘早已经迫不及待,一步便跨了上前,咧着嘴靠了过去。“滋溜”一声,她忙着收了挂到嘴边的垂涎,嗅上去深深吸了一口。这一口较麻丫头,夜姬大为不同,吸气绵长深远,可见其是使了多大力气。顿时,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变。她恍惚间好似感觉到所有目光瞬间汇聚于她,身子一滞,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正要说些什么,可是旁边已经吵翻了天。“你、你、你你。”
“哎呀!”
还清醒的黄嗅和山三很是急切,恨恨发声。听到声音的另两个也渐渐围了上来,怒视二娘。待连番声讨过后,似乎终于轮到二娘张口了,她顶着一颗因为过于激动而控制不住的狭眼狼头,唉声道:“我又,又怀孕了,那口子说,说多一点对腹中孩子有益,我我。”
她似有委屈,低下了头,话到后边已经略带哭腔。“我家那口子总是说多子多福。”
话到此间,狼头幻化,变为一个风情妇人的样子,恍惚间,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一脸怯怯,却又泛一抹娇羞。“哼!”
夜姬明显是不接这茬,黄嗅欲言又止,麻丫头喏喏。“下不为例!”
山三最后给与提醒。他们这般声讨,想是问题很大,确实不知,接下来他们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此前就此揭过,盛宴接着继续,此时终于到了黄嗅,他一开始就嚷着等不急,到了此时,反而冷静了下来,缓缓地行到了炕沿,只是他的沉稳,已不由心,本是浅浅的低头,鼻尖却险险抵在大头娃娃稚嫩的脸上。“你离远一点,别呼气,别呛着宝宝。”
“嘿嘿嘿。”
黄嗅听到斥责也不恼人,好像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凑上去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娃娃的眉眼,也轻轻地吸了一口,眼睛眯了起来,一脸享受的样子。最后终是到了老爷子山三。他是老人家,理应让着后生晚辈!好似精神上得到了满足,一时窃笑,一边想着一边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去,一只小手背在身后,由于他幻化的人形个子甚是矮小,故只能称作小手。炕沿虽是不高,但他不免踮脚,凑了过去,抑制住欣喜,还是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又意识到这般行动不符他的老道身份,就低声自语道:“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待自己感觉话语掩饰了尴尬,也不多言,探头伸长脖子方才堪堪凑近,极为艰难地轻吸了一口。退到一边,不住地点着脑袋,一脸如此的样子。就在事情在向着不可捉摸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突然,“喔喔喔!”
屋外远处响起一道嘹亮地鸡鸣!“快跑啊!天亮了。”
“带上我老人家。”
“不要喊,声音低一点,别吵醒别人。”
“又不是见不得太阳。”
……一会儿村子变得空空如也,只留声声鸡鸣。只是从始至终“他们”都不曾意识到,“他们”身为妖物,因何如此认为,就如那进人家门先变人身、只能轻轻吸一口、走的再急也要合上门,这些理所应当的道理。使他们下意识就感觉理应这般。而不是妖物本性,恣意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