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善仁与陆老先生那天在正堂谈天后,王善仁就会在与子陌的日常聊天中不知不觉就会掺杂点药石理念,子阡则是彻底的放飞了自我,除了家里有活可干,他都是围着陆老先生转,在子陌看来,哥哥一天到晚有些神神叨叨的。直到某一天早上子陌注意到哥哥跟着陆老先生伫立在朝阳下一动不动,听到陆老先生什么:“紫气辅正气。”
子陌才想起了陆老先生对阿爹说过得那番让人神往的话,想必哥哥一定是在跟着老先生学那种上天入地的本领。紫金色的光华披落在哥哥和老先生身上竟是格外的耀眼好看。子陌心下好奇,如果说子陌这样大的孩子,不好奇才叫怪异,但想起陆老先生曾说过哥哥很适合他们那一脉,且陆老先生当时也是同意自己行医救人的,再感受到自己背上书包里的分量也就罢了念头,背着小书包离开了现场。……当两颗都是圆不溜秋且坚硬如铁的球相遇的时候就免不了有一种想要碰一碰的念头,且这念头一旦产生,就如猫爪挠心般难以抑制。特别是这样大的小孩、这样大的小女孩、这样特别的小女孩。子陌在前往小丫家的路上,最近小丫总是没能完成老先生安排的任务,这几天他会是不是去帮助小丫。但这一次不是,他这是要拿回他昨日放在小丫家的小书包。刚刚走进院子,恰好见着小丫迎面走来,她双手托着一个类似碗又有点莫名熟悉的弧状物体,只是她双手遮住了这物体的外侧,让子陌一时间没有发现什么,待走近了这才看清,这个“碗”里边盛放的是如水一样透明的液体,只是看上去有些粘稠,这液体在“碗”里乘的满满当当,所以她走的很慢,待她抬头见到迎来的子陌小脸顿时一喜,高兴道:“子陌哥哥,你喝。”
说着伸出了捧着的小手,将手中东西递到子陌身前。子陌不疑有它,见这“碗”已经递到嘴边,也没多想。这是有前例的,小丫经常会将一些奇怪的吃食塞他嘴里,而且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从碗里飘出,让他口齿生津,单是嗅着就很是馋人。一如往常,子陌伸手去接,但是这一次小丫拒绝了他,还不待多想,那“碗”已经递到了嘴边。“咕噜!”子陌耐着香气的诱人,轻轻嘬了一口,还不待回味,那“碗”再一次伸到嘴边,并且压的很深,接着“咕噜咕噜!”
连着就是喝了好几口。喝过之后子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清凉中又似带着暖意,身子感觉轻飘飘的。回过味来,倒有点意犹未尽。只是看着旁边的小姑娘眼巴巴看着自己,且看到其耸动的喉咙,一时间竟有点不好意思,遂问道:“小丫,这是什么?”
“好喝吗?”
小丫不答反问道。“好喝!”
“还有呢,走。”
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出于对那种味道的留恋,子陌也没顾及这液体到底是什么。就跟着小丫向院子深处走去,这个地方他俩上一次已经来过,正是柴房。入眼的东西让他愣住了。他也知道了刚刚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因为眼前的地上有一个个这样的“碗”,而此时的碗在没有小丫双手阻拦的情况下,他也看清了其外表,这分明就是小丫的那颗铁蛋。只是此时的铁蛋碎了一地,旁边地上还有不少溅洒出来的那种液体,它们浮在地上,并没有浸润,而且整个柴房都充斥着那股清香。而自己的铁蛋也静静地躺在一边,只是它依然完整,且蛋体上还有细碎的蛋壳和清液。看到这些子陌这才恍然,原来小丫的铁蛋还真是一颗蛋,外壳中空,所以碎了的蛋壳倒像碗。有些蛋壳里边还有那种清香的液体,这熟悉的清香让人口齿生津,吞咽不止。而就在子陌有些发愣的时候,小丫则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子陌,良久见子陌毫无不适。遂有些狐疑地问道:“子陌哥哥,你肚子不疼吧?”
此时的子陌还在停留在那种清液的余香和见到了“碗”的真实面目的惊愕中,听到小丫的问话,下意识就嗯了一声。只是在他愣神稍许,稍加反应过来的时候后,待回过头来,才注意到那有汁液的蛋壳已经空空如也,而小姑娘正在一边舔着蛋壳,一边是一脸满足。子陌一惊,他本以为小丫送到嘴边的东西,想必是手巧的婶子的新奇汤食,但结合之前他愣神之际小丫的问话,再看看破碎了一地的蛋壳,他那里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喝的是什么,此物虽然是一颗蛋,但与他往常所见有异,在没弄清楚之前还不能断定是否能食?能生食?王善仁是村里大夫,有些东西耳濡目染,他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以乱吃的。索性自己腹中并无不适,全身上下也无异常感。不过他还是看向小丫认真问道:“小丫,你没事吧?”
然小丫并没有回答子陌的问题,而是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往屋子角落走去。之后她再一次走到柴房的角落,便从柴草轻遮的一角下,捧出一只小家伙。确切地说这是一只小猫一样大的紫色的袖珍小狐狸。子陌曾经见过狐狸,是狩猎队的叔伯带回来的,只是比这只小家伙大了好多好多,颜色或灰或白,不似这般,紫艳艳的,煞是好看。它此时静静地伏卧在小丫手间,时不时的还舔一舔小丫伸在其脖颈下的指头。子陌呆呆的看着,最后还是小丫捧着将其放入子陌怀中,并得意的指了指碎了一地的蛋壳。……“老先生好!”
当众学童坐下后,陆乾清终于找到了今天孩子们异样的源头。只见,‘怎么还是这个小丫头’陆乾清纳闷。他虽不是凡俗间的教书先生,可是经他教导过的儒生学士没有百八也有数十了吧?可是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油泼不进斧砍不着的小家伙,这让他颇为头疼。总不能他堂堂大儒给稚童启智明理也需要惩戒体罚不成?却是见那小丫头,她腿上狗立着一只小狐狸,要说是狐狸吧,可它又有诸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他不由得一惊,只是待细细看过去后这才心下安定。‘这也不是妖物啊’‘妖?!’脑间划过一道念头,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夜晚的那位前辈,以及那一番话:“此间凡一切妖魅皆脱去了妖性,说一句清灵似人毫不为过。”
‘莫非?是了,没错。’他细细端详那一只袖珍的幼小狐狸,其身上的诸多疑惑和种种不解好像都通透了。他回过神来,看着堂下众好奇的孩童大笑一声道:“好,牛羊虎豹、蛇虫鼠蚁皆可教化,皆可教之。”
只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预估,他那一句“牛羊虎豹、蛇虫鼠蚁皆可教化”的言论又会给他启智生涯带来如何新奇别样的体验。就如这般不知不觉间又是过了数日。这一天早上陆乾清来课堂的时间稍稍晚了一点,走到院子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只见在屋子的一角的木桩上正拴着一头牛,倒不是此间不是栓牛的好地方,也不是这头牛有着异于同类的通体灰色皮毛,而是拴着的这头牛竟是一头小牛犊,而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小牛犊是不会被套绳的,更不会被拴在木桩上。特别是耕种贫瘠的蛮荒之地,牛更是村人的宝贝疙瘩。待到他开屋门照常迈步讲堂的时候,他发现了今天的课堂似乎多了一些听讲的学生。饶是以他的阅历在看到堂下情形后,也瞪大了眼睛,待从堂前往堂后看去时,眼前兀的一黑,在堂上站立良久之后才徐徐呼出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前方的左右问道:“左~右,你两怀中的两狼崽子是何处来的?”
“爷爷前几天放羊遇上狼窝掏的。”
姐妹两笑靥颜开,显然很是欢喜,显然是很喜欢眼前多出来的新宠物。陆乾清听到姐妹两的回答略一思索,感觉倒也还说得过去。他在侧头看向一边的徐阳问道:“你哪里来的小龟?”
老先生此时的声音已经带了些许异样。“老先生,河边捡的。”
此时的徐阳怀中正抱着一个小东西,看起来他很是欢喜,小家伙被他捧在怀中,一副倍加呵护的样子,他本身长得圆鼓鼓的很是丰盈,而他怀中的小龟也出奇的不似同族一样消瘦,反而有点虎头虎脑的样子,再加上这个小家伙在徐阳手间并不是很安分,脑袋贼兮兮的乱转,与徐阳在一起到有种别样的喜感。陆乾清甚至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了经常出没在井子街的那只大黄狗,它匍匐在地上,伸着猩红的舌头,微眯着眼似在假寐,又或是在做什么大骨头美梦,嘴边挂着三尺馋涎。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恍然,为什么屋外拴着一头牛犊。索性这些堂下的顽童并没有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小牛犊没有被牵进堂间。饶是他陆乾清自认为熟读圣贤经卷数十载,一时间也难以平复心中的波澜。他看着堂下乌泱泱的一片,神色难明。陆乾清本是地道的读书人,是儒家学派的所成者,礼乐一道尚且秉持,所以在看到泱泱学堂,文气萌发之地,希望孕育之所是如此一番情景,自是有些不适。这倒也不是说他怎样的厌恶走兽飞禽,妖魅精怪之流。相反,他很欣喜子陌第一堂课应对问心时的答案。只是骤然看到如此情形一时间难以入乡随俗。正打算给堂下孩子们讲一通礼乐云云之际,忽觉得头顶一寒,待抬头来时却是见得一条全身乌青且头部泛黄的长蛇盘在屋顶横梁上,正吐着乌紫色的信子望着他。而堂下孩子们却是毫无知觉。他这才恍神作罢,之后一想也就恍然,那夜所谓的“此间凡一切妖魅皆脱去了妖性,说一句清灵似人毫不为过。”
中的“凡一切”到底涵盖多广。倒是他自己有些想当然了,还夸下“牛羊虎豹、蛇虫鼠蚁皆可教化”的海口。于是乎在草堂学社间时常会有这样离奇的一幕,在堂间的顽童时时难以专注,但有风吹草动难免四顾东张,反而是傍在左右的小兽身子立的笔直,一丝不苟。这倒是让某些这段时间多少有些憋气的大儒顺气了不少,甚至有时看着堂下这怪诞的画面,不自觉间露出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微笑。只是唯有一件事让他不解,近日学堂间来了一只小雀,确切的是一只麻雀,只是这只麻雀它既无妖气,也不似其他小兽有那一股灵韵非常的清气,不是其他小兽那般是已经踏上修行道路的妖物,反而气象浑浊,更似寻常。唯一令他诧异的是这一只小雀每每不定时飞到学堂,总会落在子陌肩头或是头顶,有些奇异,他住在子陌家,也不曾见得子陌这孩子养过什么鸟雀啊。子陌也感觉到这段时间村子里潜移默化的改变,特别是学堂间同龄的孩子们,或多或少或抱或随身边都带着一个个小家伙。他甚至感觉村子间热闹了不少,也生气了不少。特别是左右的小狼,它们会跟着老先生读书而呜呜而鸣,徐阳的小乌龟最是调皮,总是到处乱爬,一丝一毫都不肯停歇,小丫的小狐狸毛色最是好看,只是小家伙好像除了睡觉就是眯眼,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微微仰头提眉视线尽量朝着头上方看去,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想法一样,接着一双小爪扣住他额上的头发,一点点朝边沿挪了过来,接着子陌就看到一颗灰扑扑的脑袋,以及一双黑宝石般镶嵌的眼珠,它朝左右看看似乎在好奇疑惑着什么。于是子陌就定住脑袋,有点僵直的向前方走去,也似乎它没有得到回答,不久后就有触感从额头的边缘一点点挪向脑袋中央,之后就是头顶百汇处的一点点清晰可感的重量。时光流转,这般又是十数日,而最近几日村人的身影似乎愈加忙碌了起来,就是在学堂上的孩童也能够感受得出,原是一年唯两的外集的日子将至,而所谓外集,就是村人定期的到最近的一处繁华的大城去售卖山货购置生活日用的大型活动。简单通俗的说就是赶一场市集,只是一年两度的市集,在那处城郭是时常有的,而所谓的最近的繁华大城也需村人数日的奔波,淳朴的村人将一车车堆积的山货换了来一件件制工精美的用具和难得珍贵的稀罕事物,华美绫罗。这样在外集之后村人的日子会难得“富足”那么一段日子。于是乎外集就成了村人少有的较为盛大庄重的日子。不论男女老幼在忙碌而喜悦的氛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