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陶弥渡给欧阳秋歌打电话，说起左雨康投资的事，欧阳秋歌欲言又止。陶弥渡想起那天左雨康抛给他的无数问题，觉得这事并不比跳进海里捞一条鲨鱼简单：“是不是不太顺利？你就直说吧，这事我知道很复杂，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

欧阳秋歌说话的声音变低了，显然兴致不高：“嗯，小陶……投资那个事，左总的专业团队拿出了一份报告，他们觉得现在时机还不成熟，要观察一两年后再做定夺……他们还说，过早介入很可能会失败。”

陶弥渡有些不以为然：“再过一两年，小鸡都能变成鹰了，哪还有什么机会！”

“小陶，要有耐心！别不高兴了，”欧阳秋歌安慰他： “你先在公司做着，多积累点经验，等以后机会来了再说。”

陶弥渡有些心灰意冷：“好，先这样吧，我再想其他办法……期望越大的东西往往不尽人意。”

……午后，快多米诺公司。不知谁弄来几串臭豆腐，大家吃得兴致盎然，非常开心。公司里飘散着阵阵臭豆腐的气味。街头小吃非常容易让人产生共鸣，让人垂涎欲滴，但是否卫生就全靠运气了。臭豆腐的气味在公司封闭的空间里四处乱串，被经过的韩冰冰闻到，她心中不悦，查问道：“是谁把臭豆腐弄到办公室的？”

无人敢回答她的问题。不过最后还是让韩冰冰查出来了：这是唐千军干的好事。于是韩冰冰毫不客气地对唐千军进行罚款警告：相当于请大家吃了顿臭豆腐。这让唐千军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敢怒不敢言。没过多久，大家便不约而同地奔向洗手间，耐心等待属于自己的位置。下午召开公司大会。韩冰冰向全体员工发出示警，用她那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语调，敲打每个意欲躺平的灵魂：“公司随时可能破产，每一个人都要打起精神，尽力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否则公司倒闭了，大家只能一起去喝西北风。”

兔死狗烹的事韩冰冰绝对没少干。站在公司利益的角度，她不能让任何人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她必须让大家产生足够的危机感：就像拿根棍子在癞蛤蟆后面使劲敲，让它们全都蹦起来，勇往直前。其实大家心里埋藏了不少情绪，公司私底下闲聊的玩笑就像从海里吹来，带有不少腥咸的味道。不知从何时起，陶弥渡也成了背后议论的话题，在爱嚼舌根的闲杂人嘴里，他早就被传言睡过韩冰冰无数回了。尽管人言可畏，但对于他与韩冰冰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说，陶弥渡并不在意：身正不怕影子斜，该干啥还干啥。真正让陶弥渡心绪不宁的是项目上的事，问题扎堆出现：软件不够软，系统跑不了一会就挺尸死机；硬件也不过硬，元器件老出问题，故障率奇高。他觉得自己似乎陷进了泥潭，有劲使不上，对于即将迎来的绩效考评，他不抱太大希望了。会后，韩冰冰穿着一身职业装，踩着高跟鞋走到陶弥渡跟前，把他叫到办公室。将办公室门关上，陶弥渡在韩冰冰对面的椅子上落座。韩冰冰语调平和，但比平常要冷一些。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她问陶弥渡：“公司安排你去北京办事处，长驻北京，你准备好了吗？”

陶弥渡不明白，韩冰冰为什么对这件事盯这么紧？北京既不是缺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他想拖一拖：“这个……我这边项目还没弄完。”

韩冰冰立刻就堵住他的退路：“没关系，你手上的项目移交给你项目组的其他同事。”

陶弥渡还是想推托：“说实在的，常驻北京，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韩冰冰以罕有的耐心想说服他：“你还年轻，应该四海为家，到哪里都可以落脚，到哪里都可以生根！”

陶弥渡在做最后挣扎：“我真的很为难……”“你真的很为难吗？”

韩冰冰用冷冷的目光扫视陶弥渡：“那就不为难你了，你考虑离职吧！”

韩冰冰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陶弥渡如听惊雷。他的脑袋仿佛像炸开了花。陶弥渡一时语塞，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回味韩冰冰刚才说过的话。空气似乎凝固了。陶弥渡不说话，韩冰冰也不说话，跟陶弥渡一同沉默。经过一番紧张的思考，陶弥渡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行！韩总，那我离职吧！”

看到陶弥渡既没有辩解，也没有后悔，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宁折不弯！这大出韩冰冰的意料之外。她有些惊讶地问：“你就不考虑一下？！”

一旦做了决定，陶弥渡突然感到浑身轻松：“刚才我考虑过了，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我知道你不是刚愎自用的人！”

因为陶弥渡是韩冰冰在公司里最信任的人，她觉得有必要给陶弥渡做一下解析：“你知道为什么把你派去北京吗？”

陶弥渡摇摇头，表示不知。“公司有同事看到你在赛格拿其他公司的传真卡给柜台铺货，他已经私下反映到集团公司。”

韩冰冰心里还是不太相信这件事，她说，“集团公司让我调查这件事，如果属实，按公司规定，我必须开除你！”

“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陶弥渡问。“集团公司没有告诉我。”

“你不用调查了，我对你坦白了吧：这件事是真的！”

陶弥渡直接开门见山，没打算对韩冰冰做半点隐瞒：“公司的传真卡不在国内销售！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这种行为公司是绝对不允许的！”

韩冰冰眼里现出凛色：“目前这件事只是某个同事的一面之词，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派你驻北京，就是要堵别人的嘴，你明白吗？”

“韩总，你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你为难！”

陶弥渡看着韩冰冰的眼睛说：“我主动离职对你对我都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那我就不挽留你了！”

韩冰冰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韩总，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路是我自己走的，责任我自己承担！”

陶弥渡似乎也很决绝：“等会我就去办离职交接手续！”

“那就这样吧！”

韩冰冰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等会你把辞职申请交给我，按交接清单进行工作交接！”

陶弥渡立即应承：“好，那我现在就去办！”

……很快陶弥渡便向韩冰冰递交了离职申请，韩冰冰立即签字批复同意。陶弥渡没用多久便按交接清单完成交接。所有人都签字确认后，完成了全部交接流程，最后交由韩冰冰签字。陶弥渡的离职手续完成，他再也不属于快多米诺公司了。陶弥渡跟韩冰冰告别，正欲离开。突然，韩冰冰对陶弥渡说：“小陶，你稍等一会！”

陶弥渡转过身，脸上写满疑惑。他问韩冰冰：“韩总，你还有事？”

韩冰冰的语气忽然变得温和：“小陶，我想跟你谈谈！”

陶弥渡心里嘀咕：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谈的？不过他还是说：“好吧，韩总，最后一次聆听您的教诲！”

韩冰冰说：“你先把门反锁上。”

陶弥渡按她的吩咐照办。韩冰冰的语气语调完全变了，就像和她的亲人朋友对话：“小陶，离职后你有什么打算？”

韩冰冰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陶弥渡一时无法适应，但他还是愿意跟韩冰冰说心里话：“我打算自主创业，开一家公司。”

韩冰冰想劝阻他：“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啊……你一没资源，二没客户，走这条路会非常艰难！为什么不另外找家公司上班呢？”

陶弥渡看了韩冰冰一眼，心想自己既然已经离开公司，以后跟她也不会有太多瓜葛。便决定激她一激，看她会做何反应。陶弥渡一字一顿地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陶弥渡猜想韩冰冰会怒火中烧，让他马上滚出办公室。但陶弥渡显然低估了韩冰冰，她非但没有生气，还露出了一丝难得的微笑：“好吧，你这只鸿鹄。”

韩冰冰语调中略带戏谑地问：“那三百六十行，你公司打算做哪一行呢？”

陶弥渡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态：“还是做我的本行，通讯行业。”

“通讯行业太过笼统，有通讯硬件生产、通讯软件开发、通讯设备代理，”韩冰冰问陶弥渡：“你公司的核心业务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你不是说我一没资源，二没客户吗？我只能从通讯设备的代理做起。”

“你对自己还算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韩冰冰同意他的判断：“开公司就像做项目一样，也要先确定目标，做详细计划！”

“谢谢韩总提示！”

韩冰冰语气中的坚冰完全融化，变成和风细雨：“小陶，我这人公私分明，你别怨我。于公，我要开除你；于私，你有恩于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韩冰冰心里居然还有他，让他很意外：“韩总，那点小事你不用记在心里，我把你当成红颜知己，这是我心甘情愿做的。”

“小陶，那我再帮你一次！”

韩冰冰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存折：“这存折里有三十万，是我个人的，目前我用不着，你拿去做公司的启动资金，算我投资入股，存折的密码是1314。 ”这一举动完全颠覆了陶弥渡对韩冰冰的认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韩总，你真的这么信任我？”

韩冰冰看着陶弥渡的眼睛说：“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的责任心和事业心！我知道你不愿去北京是因为这边有你放不下的东西，为了这你宁愿辞职！”

陶弥渡心里激荡着阵阵莫名的感动：“韩总，你投资我公司风险太大了，我不想你冒这样的风险。你的好意我会永远记在心上！”

“小陶，你就别跟我客气了，好吗？目前这钱我暂时用不着，对你却能派上大用场！”

陶弥渡犹豫片刻：“那就大恩不言谢了！韩总，公司注册时你会是公司最重要的股东！”

因为韩冰冰是快多米诺的总经理，她并不想出现在陶弥渡公司的股东名单上，于是她制止了陶弥渡：“我有个条件，公司注册时不要写我的名字，你帮我代持就好，给我份代持协议！”

陶弥渡点头：“我懂了，我会严格按你的要求办。”

陶弥渡斩钉截铁地说：“我承诺，这钱会用在刀刃上，只要我没倒下，你的投资就一定会有回报！”

韩冰冰似乎还想再帮陶弥渡一把：“我在国外有个朋友做路由器，很畅销，目前国内还没有代理。我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作为他在国内的独家代理。”

陶弥渡心中一阵悸动：“韩总，你帮我都帮到这份上，我认你做姐吧！”

韩冰冰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认我做姐？我也没比你大多少，算了吧！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是要集中精力、心无旁骛地经营好你的公司！”

陶弥渡点头称是。临别时，陶弥渡突然想起什么，有些不放心：“韩总，我知道在公司有想对你不利的人，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韩冰冰让陶弥渡放心：“我是总经理，有很多资源，这你不用担心！”

陶弥渡说了自己心中的一个直觉：“韩总，你在公司还是要留意一些，我感觉孙蛋蛋下药害你那个晚上，有一个人一直躲在暗中没有出现，这个人也一直留意我，在赛格发现了我做传真卡的事，然后又绕过你向集团公司反映。”

“嗯，你提醒了我，我知道怎么做！”

……生活突然发生重大转折，陶弥渡不知如何跟欧阳秋歌开口。不过考虑了一阵，他还是决定把自己的现状告诉欧阳秋歌：“欧阳，我从快多米诺公司辞职了！”

“天呐，你辞职了？”

欧阳秋歌有些意外：“那现在打算怎么办阿？”

陶弥渡说：“左总这边投资我不等了，现在我就开始筹备公司！”

欧阳秋歌觉得陶弥渡欠考虑：“没有投资，我们哪有足够的钱去开公司阿？”

“韩总拿出三十万作为启动资金，加上我们自有的一点资金，可以先把公司运作起来，代理国外产品。”

欧阳秋歌很惊讶：“韩冰冰居然会给你投资？太意外了！”

想到了代理传真卡的事，欧阳秋歌心里也觉得陶弥渡的想法不是太过唐突：“这到是可以试试，我们做传真卡也积累了点经验。”

欧阳秋歌忽然想到，离开快多米诺，陶弥渡得先找地方住下来，于是问：“那你住哪阿？”

“公司选好地址再在附近租个房子。”

欧阳秋歌想了想，建议道：“你先搬到盛富花园吧，反正现在房子还空着也没人住。”

陶弥渡也觉得这样挺好：“这个主意不错！”

欧阳秋歌想长话短说：“那就这样吧，我们晚上在盛富花园见面，有话到时再说！”

“好吧！”

……陶弥渡心中感慨：当上天关上一扇门时，会为我们打开一扇窗，只要不轻言放弃，天无绝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