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很快收到了成效,报告会上Paulo的烦躁明显减轻了一些,有时遇到漂亮整齐的英语还会露出欣赏愉悦的神色。 最近几周周五的现场周例会,Orange肯尼亚的一些本地员工来列席旁听。将来这些网络最终将会由他们来负责运维。 AA的同事们正在向Paulo做汇报,露薇在一旁陪着。她正在查看之前局方的会议记录,忽然听到Paulo烦躁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你写的这是什么? 露薇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去看白色墙壁上投影仪的投影。Paulo正在发火的是一句英语,因为原意比较复杂难表达,又是通信英语,那位工程师采取了按照中文语序对照中文字面逐字翻译的方式,翻出了一个如 good good study, day day up 一样的英语,不懂汉语的人只看英语确实不知所云。 露薇暗想:完了,忙的没顾上检查,又被他抓到了。 Paulo望了望屏幕,说:我没看懂,我不知道你讲的是什么? 露薇的脑筋正在紧张地乱转想着这件事要怎么办,Paulo的头转向坐在桌子另一头旁听的黑人员工,一个一个地问过去:你看得懂吗?你看得懂吗? 一排本来都倾向于同情并且暗暗在帮助中国人的黑人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露薇看着Paulo一个不落逐一问过去的样子,Paulo看起来准备要大肆兴师问罪了,今天来旁听的黑人员工很多,Paulo这是要大闹一番,把他们羞辱个彻底了。 她看了看正在做报告的写出这个句子来的大小伙子,他正愧赧地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露薇想:看来这顿炮轰你是躲不过去了,我也逃不了。 果然,Paulo问了一圈之后,一副准备充分的样子转向了露薇: “没有人明白,你为什么不修改?”
露薇已经被逼得一片惶急,有句话忽然脱口喊了出来:because I understand。因为我看得懂。 话一出口,露薇自己都惊了,惊到绝望:工作场合我竟然强词夺理。我,我这竟是连道理都不讲了。。。。。 已经准备缩着脖子硬挨一顿愤怒升级成的咆哮了。 但是并没有如意料中劈头盖脸地轰落下来, 受到挑战的Paulo重重地肯定地说了一句:“Good。”
“好样的。”
“Good.”露薇听到他重重地有力地说。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露薇一下子呆住了。 长吐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别的不说,至少现下同事和自己都保住了。 这次的事给露薇很大的震动。很长时间里她久久地回味着这个“Good”,以及那其中发自心中的有力的肯定与赞赏。 他“Good”的肯定不是她的强词夺理。 她一直猜测Paulo为什么要这样逼她,是不是Paulo看到了她身上不知不觉形成的某种不可见的内心的恐惧,她一直压抑沉重但却无法摆脱。 那是一种与立场无关,超越种族,国家,性别,只关系灵魂本质之间的学长式的关注。 时间久了,露薇发现,法国人喜欢你拿真本事和真能力来跟他们谈事情,他们非常欣赏真正的知识、能力,和精湛高超的技术水平。他们并不喜欢循规蹈矩,也瞧不上俯首帖耳,畏畏缩缩,你可以靠实力跟独眼龙硬碰硬,而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同事们也并不从心里真心恨他,被他逼迫的紧了,有些性格刚劲的男同事甚至失去冷静,跟他一样很man地跟他对吼。竟也没事。 得知露薇承载技术比较熟,Paulo邀请露薇:“那我们切磋一下承载产品啊。”
露薇毫不示弱:“没问题,we will do it.(来吧)” Paulo的眼神里露出狡猾的光,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欣赏的弧度。 他欣赏她每一次的据理力争,她也不象其他人那么怕他,凭着出色到强硬的英语,和看不出破绽的通信技术基础,露薇和Paulo之间的关系反倒缓和了不少。 Paulo很明白中国人常用的请客吃饭拉关系,不要太较真,用人情请对方放松一下标准,抬抬手差不多就过去了那一套,他们嘴巴上吃着,心里却不以为然而且有点不耐烦。领悟到这一点,徐洞一直在她旁边反复跟她提的让她申请一点钱,不时请Paulo出去吃个饭喝个酒的,搞好一下关系,露薇也没理会。 相反地,Paulo有时会请她一起出去吃饭。当露薇主动去买单,Paulo示意不需要她理会,仗着自己是小姑娘,露薇反倒气定神闲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等着算是客户的Paulo给她买单。 Paulo有时候甚至会把一些久久解决不了的问题甩给露薇去干。周一的例会上,正跟局方的会议过程中,有个问题已经拖了两三周而毫无进展了,Paulo忽然说:这个报告你来写吧。 露薇有点不大相信他的要求,嘴巴和眼睛反应很夸张地说:Me? Paulo有点强迫地又不太确定但是又有点平静地说:yes,这个周五你来报告。 露薇是接口人,本来干涉不到工程师的具体工作,但是面对眼前令人发烧的惨淡光景和Paulo挑战的眼神,露薇心一狠,硬气地说:no problem, I will do it.(好,我来写) 虽然已经疲惫不堪,她还是决定硬顶下来。这种具体的问题对她是不难的,AA工程师的技术水平大多不错,中国人交流也很方便,她仔细听了几个工程师给她讲解,问了些问题,她对Paulo的思路和标准也很熟,她写出的报告,分析详实,图文并茂,Paulo静静地浏览着她的报告,他甚至连问题都没有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