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Paulo是清楚的,只要把事情做好,达到他的要求,他就没有问题,他反倒是逻辑简单、目标明确,是很容易搞定的一个。Paulo的暴骂是成长式的,启发式的,帮助式的,渐进培养式的,而且很有责任地监督检查指正式的。 Paulo知道她权限有限,经验不足,露薇也不怕出错。被逼的强悍硬气,却慢慢变得放心大胆,他们之间正慢慢生出一种心照不宣,互相欣赏的默契来。 在客户面前自信大胆霸气,在自己的团队里缩头缩脚灰头土脸,露薇有时候会有一种眩晕的不真实感。 每一天她都处在怎样的两重天里啊。 而且每一重都足以累垮一个人。 如果这两重天换换侧就好了。 为什么不是在我的团队里自信大胆呢。 因为售前缺人手,叶峻从售后调了两个人过去,一个是陈资,一个是刘贺。陈资在肯尼亚四五年了,脑筋灵活,工作外兼开了一个小的家庭旅馆,接待一些过来出差但是一时没地方住的中国人,生意很是不错,他的媳妇跟他随驻在这里,在这里怀孕,在内罗毕医院生下了他们的儿子,比起国内医院人满为患,生个孩子都要等床位的紧张,他们在这里住的是单独的VIP病房,环境安静优美,费用还不高,内罗毕的月子保姆每月只要人民币几百块钱,而且照顾得周周到到,他媳妇儿在这里生孩子生出了贵妇一样的幸福感。刘贺大学毕业后就在AA工作,现在已经是在AA的第十个年头了。他在AA恋爱、结婚,女儿也刚刚出生,媳妇在国内一个人带着小孩,每天给他发一个女儿的视频。因为非洲片区要拓展终端业务,每个国家都要指定一个终端业务负责人,刘贺被调去负责拓展肯尼亚的手机营销渠道。刘贺相信真男人都是要做市场的,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他雄心勃勃,势要打开肯尼亚市场,每天穿着簇新的西装,对着音频苦练英语口语。 每一个T恤加牛仔的工程人员的行李箱里必定有一套高级西装。都是出自高等院校的专业人才,营销和工程之间只差了一身西式正装,刚才还是灰头土脸的工程人员,西装一换,顿时风度翩翩,眨眼间变身营销,科技时尚范儿十足。 一天库玛晚饭时间,露薇和晓竺一起在食堂吃饭。新晋的营销人员从外面一前一后走进来,放下背包装饭。饭堂里已经没有人了,两个人装了饭就坐到了露薇和晓竺的桌子上来。 陈资脸上有些沉吟之色,边吃边说:老叶那里不好呆啊,不小心给他留下点儿什么不好的印象,基本很难抹掉了。 刘贺说:不在这儿你就只能走了,你想去DD吗,DD太累了呀。 晓竺说:这里还不是累的死。 刘贺说:我们公司还是比DD轻松的多,也人性的多,你没听说过吗,DD都是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畜牲使。 晓竺说:这里是AA吗,这里是肯办好吧,肯办和AA是不同的,不管是谁到了这里,很快都要老一圈。这儿山高皇帝远,他要在这儿当他的土皇帝呢。 露薇说:我啊,我从来没敢觉得自己是个女的,一直都是像个男的一样地工作,如今我干的也快跟畜牲差不多了。 每天都过得象老牛拉着沉重的破车一样,魔咒一样三个月累垮一个人的岗位,露薇已经撑了四个多月了。 她经常感觉头很疼,身体很沉重,许多事开始力不从心,人变得木木的,做事慢慢的。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开完会她就请假,回去宿舍在床上安静地躺着。她总是觉得缓不过来,似乎已到极限,什么也不想想,脑子也不想再动。周六日过的浑浑噩噩,从周一就开始盼望周末,然而终于到来的两天休息对她慢慢也没有什么用了。 “我太累了,我觉得我可能会猝死。”
露薇说。 露薇坐在熊童的客厅里,木然地望着窗外,说:我现在才知道,那些猝死的人,并不是突发的,而是必定已经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困顿不堪。领导过度加压而不自知,手下仗着年轻而习惯性硬撑。没有什么是突然发生的,一切都是积累的结果。 然而没有人敢说工作太多、工作太累,抱怨死得更快,每个人都沉默地筋疲力竭地抓住自己手里的事情。 这是一个生活鞭打着每个人去努力工作,而钱却总是不够用的时代, 这是个加班和疲倦理所应当并且心甘情愿的时代, 这是一个精疲力竭却仍在奋力奔跑的时代。 尤其是在通信,这个节奏快得日新月异、迟一步便要一泄千里的高新行业里。 绵长的望不到头的会议,沉重的像是停滞了的进度,冷漠生硬的项目管理者,麻木沉默的团队成员。成功的项目都是相似的,不成功的项目各有各的难受。 即使露薇赢得Paulo的尊重,即使她与同事之间的配合渐趋稳定,依然无法改变NyaTi缓慢沉重并且日趋走向亏损的趋势。 露薇想不到的是,她很快要被解放了,以一种她没想到的方式,裹挟在在不久将要发生的全国震惊、世界瞩目,并且席卷AA公司全球各个代表处的大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