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孝子,岂能不领受太后的心意,江南姑娘娇柔婉约,倒是能为紫禁城添加一点烟雨水乡的诗情画意。”
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弘历宠溺地笑问:“你就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玹玗偏着头,明眸耀目,娇柔一笑,声音虽轻却说得非常肯定。“命里有时终须有,该是我的怎么都跑不了,否则我也懒得挖空心思,却落枉然错付。”
凝视着她若水芙蓉的笑妍,一双澄澈清眸透着林下风致,让他心底陡然涌上一股惶然,她近在咫尺,又恍若飘渺天涯,想抓住她一辈子不放手,却怕是如双手掬水,终难挽那一捧清灵。几缕松落的发丝在风中飘着,他的心因此而备撩动,伸手替她掠回而后,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流连难舍。男人总是反感女人的善妒,但他却喜欢她嫉妒的模样,还有那微微泛酸的言辞,只有这时他才能感受到她的真实。玹玗心中微微悸动,因为他沉凝的黑眸竟然满是迷茫,不能有任何肯定的答复,在太后身边过着与虎谋皮的日子,别看现在能掌控得游刃有余,紫禁城里波谲云诡,稍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视线交缠下,柔荑缓缓抬起,纤指划过他的手背,扣入他的指缝之间,然后紧紧握着。小脸慢慢埋入他的手掌,颊畔厮磨着那温热的掌心,嘴角漾起满足的笑意。她只想用行动说明,纵然生死不由己,命也不是他能护得住,但她只要活着,就一定留在他身边。可无奈,有誓言在前,能相随一生,却难相许一世。“这还有个人呢。”
眼前这场面,弘昼凉声拉长音,瞻天望地道:“有啥心思也等晚上再说,光天化日有失体统。”
玹玗猛然侧头瞪着弘昼,虽然极力要自己镇静,可两颊的绯云却蔓延至颈后,似有满腹娇嗔的话,又忍住没有开口,最后只是含羞带怨地睨了弘历一眼。“原来五爷的脑子里还是有‘体统’二字的。”
弘历低低一笑,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命令道:“回去后,把你白天那幅画带来太仆轩,让我看看。”
玹玗含羞着点点头,低柔的应了一声好。“顺便把你琵琶也带过去,观澜榭住着外人,皇兄不便去那边听曲。”
玩笑归玩笑,弘昼微微蹙眉,心存担忧地问:“早晨那样吓唬她,你就不怕她到太后面前去告状?”
“她可不像你,顾前不顾后。”
话是说给弘昼听,可弘历的目光却一直凝视着玹玗。玹玗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如果她真的去太后面前告状,那就是自毁前路,太后绝不会选她入宫。”
这些年来,毓媞为弘历挑选的侍妾,佩兰、芷蝶、初涵、荃蕙四个,佩兰赢在时机得当,但心思细密,城府深又有主见,毓媞难以永久驾驭;芷蝶性格浅薄张扬,胸无点墨,不可能得弘历宠爱;初涵自从嫁给弘历,似乎就没把心思放在争宠上;荃蕙是满军旗出身,江南女子的灵秀模样,原本最有可能继佩兰之后,成为另一个得弘历眷顾的佳人,可惜她占了侧福晋之位,害敏芝郁郁而终,弘历多情念旧,所以她这辈子是难出头了。毓媞倒是看中了玹玗,可佩兰都让她不放心,对玹玗就更不敢轻信。所以挑选一个温婉多情,和佩兰一样性子沉稳,才情上又能与玹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最合适。铃兰在除夕日的举动,毓媞早已知晓,今晨玹玗不让雁儿和莲子议论,却让她们要无意的把铃兰言辞暗讽的事情传出去。如果是个小心眼,毫无分寸喜欢挑事,不顾大局,又不懂隐忍,还善妒的人,毓媞不会白费心思,因为注定不会得宠。“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弘昼笑叹道:“太后这次是真正遇到对手了。”
弘历取过她手中的茶杯,倒掉那半杯凉透的,重新为她添入热茶“越毒越可爱。”
玹玗没好气地瞥了弘昼一眼,敛去脸上的笑意,问道:“爷,今日来此究竟为何?”
含笑着长声喟叹,弘历将视线转向那间上锁的屋子,只是静静望着摇春斋沉默不言。“原来爷也知道。”
玹玗惊讶地一挑眉。“摇春斋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当年八皇婶被软禁在此,我们还偷偷来过。”
弘昼代为解释道:“皇阿玛虽然和八皇叔不和,但八皇婶曾对我们两兄弟极好,因为她不能生育,所以把众侄儿都视作亲生子,三哥曾经笑言,长大后会像儿子一样孝顺八皇婶。”
“爷是想让被禁锢在双凫小筑的灵魂得到解脱?”
玹玗不解地蹙着眉,问道:“为什么要选在今日,大过年的……”“就是因为过年,圆明园的守卫和太监要比平时少,且今日初三,按民间习俗奴才也会早早安歇,运棺椁出去不打眼。”
弘历必须维持雍正帝的尊严,维持皇家的颜面。“无论对错,人皆已亡故,恩怨也该散了……”在弘昼心里,玹玗就是郭络罗家的孩子,所以想帮着弘历解释。轻忽一笑,玹玗淡淡说道:“我懂。”
走进摇春斋,弘历扯下幔帘将十二美人绢图盖上,和弘昼将床架移开,取下那幅晴岚的画像,卷好收在一旁。“无语泪笺梦萦几回阑。”
弘历望着棺椁许久,长叹了口气,“是该让他们团聚了。”
玹玗惊讶的抬头,他怎么知道这首《虞美人》,她清楚记得没有把这首词抄入诗词册,应该只有霂颻读过。到旁边的屋子小坐,又用过茶点,直到申时,李怀玉领着六个壮汉来到双凫小筑,两盏茶的时间,摇春斋的墙就被完全拆掉。棺椁被抬到院子里安放,又有两位道士做了场简单的法事,最后用黑布严实的包裹起来。酉时将至,天色昏暗,李怀玉给两个道士各一百两,并警告他们出去后别乱说话。送两人离开圆明园后,回来时又带来一位清瘦男子,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穿着普通却自有一股傲气,但眼中尽是沧桑。“弘旺叩见皇上。”
此人就是廉亲王唯一的儿子。“平身。”
毫无兄弟之间该有的寒暄,弘历神情平淡地指着棺椁,“好好安置你的嫡母,和你阿玛合葬了吧。”
弘旺缓缓抚上棺椁,眼眶渐渐发红,泪光闪动着,声音微颤道:“谢皇上恩典。”
六个壮汉将棺椁抬上乌篷船,走水路一直到北远山村,然后以篷车载出圆明园。临走前,弘旺回头看了玹玗一眼,问道:“你就是郭络罗?玹玗?”
“是。”
玹玗愣愣地点头。上下打量了她一圈,敛眸轻叹,邪肆笑道:“郭络罗一族可真能出美人,还个个都才情非凡,但只要和皇族扯上关系,就一个比一个更命苦。”
弘昼和李怀玉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弘旺这话分明就是在作死,之前弘历还想赐其贝子爵位,此番话出来,不被暗中整治就算大幸了。弘历深邃的黑眸瞬间凝上薄冰,但没有立刻动怒,因为玹玗悄悄拽住他的衣袖。“天色不早了,小玉子,送弘旺大爷出园。”
弘昼猛地一推李怀玉,又把晴岚的画卷递给弘旺。弘旺毫无畏惧地挺直腰板,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又多看了玹玗一眼,没有行礼就转身跳上马车。望着马车远去,弘历敛容不悦,一直沉默不语。抬头,玹玗对他甜甜一笑,问道:“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凝视着她的笑颜,弘历眸光渐渐柔和,点头道:“你和五爷先回去,咱们得分开走。”
“那我先煮好梅花酒,等爷回来后,一起用晚膳。”
玹玗乌亮的瞳眸闪动着柔情蜜意,只想让他宽心,弘旺的话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知道她的用心,弘历也就舒眉一笑。接下来的几日弘历都没再出园,或是考问永璜功课,或是陪他们练习骑射。玹玗白天去太仆轩,或是随他游园,仍时不时的带着铃兰。直到初六开朝,一切就如在紫禁城那样,玹玗清早去伺候弘历梳洗更衣,然后去演武厅练功,待弘历去上朝时,她又折回太仆轩打点早膳,之后去春晖堂伺候笔墨。铃兰没法像玹玗那样早起,又不能前去理政区,见到弘历的机会变得极少,且被玹玗吓唬过后,也本分多了。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