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被废,多少也牵扯到这些问题。弘皙双眼微眯,嘴角依旧勾着笑弧,可浑身上下都透着肃杀之气,“皇上能把雍和宫都赐给五弟,又岂会吝啬南库里的玩意,当真是兄弟情深。”
“当然,我和皇兄虽非一母同胞,却是同心同德。”
弘昼噙着坦然的笑,看似炫耀,但暗藏别意地说道:“只要是皇兄的赏赐,本王都会欣然接受,不会虚伪推拒。但不该本王觊觎的东西,本王绝不会乱动心思,痴心妄想只会得不偿失。”
胤禄、弘昇、弘昌、弘晈都站在一旁,弘昼这几乎挑明的话,彷如巨石般蓦然压在他们心上,既言语中已见锋刃,众人也想看看弘皙如何应对。眸色深邃地定视着弘昼,在僵凝的气氛下沉默了片刻,弘皙突然轻然笑道:“不过,痴心妄想是会得不偿失,但世间因果循环,别人给你的,当然应该欣然接受,可用心机手段窃来的,早晚都要还回去。”
“哦,这话听来,理亲王是觉得自己被人偷了东西。”
弘昼凝眸冷笑。弘皙嘴角渐渐扬起,却是笑而不答,就在弘昼等着看他会如何回应时,他竟然是从容淡然地转身,进入侧楼坐下饮茶,又唤来升平署总管,询问今日都预备了哪些戏码,神情显得十分闲适,仿佛片刻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胤禄本就站的远些,虽和弘皙是一党,但见这种局面,自然不愿意卷进去,随意寻了个话题,和胤礼闲聊去了。所谓宁被人知莫被人见,弘昇也不想在此时表现出与弘皙走得近,正愁着进退之策,就见谟云三兄弟走来,遂过去和久未见面的谟本寒暄。弘昌和弘晈愣了愣,他们倒是觉得无所谓,直接过去与弘皙攀谈,又从升平署总管手中接过戏本翻看。“哟,你们升平署叫得上名号的内学都在这里,太后那边都有些什么人伺候啊?”
弘昌徒有贝勒的爵位,但并无任何实职,每日除了遛鸟,就是野茶馆听书,戏园子捧角,升平署也是他常常打混的地方。升平署总管笑着回答:“太后看不上咱们这些内学,所以今日在万方安和献戏的乃京中名角,外边请来的全女班。”
弘晈端起茶盅,拨着浮叶,随口问道:“哪号角啊?”
“彩云天戏班,唱青衣的是云织烟,花旦是云绣烟,太后喜欢着呢。”
在两处摆戏,皇上和太后那边都不能得罪,且去年因为戏码太少,已经惹得毓媞不悦,今年怎么都得办的妥妥当当,而升平署总管原本还为此头疼,幸得仪嫔提醒,他才想到这个好办法。听到在万方安和献戏的是彩云天,弘昌和弘晈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弘皙,见其眸中含笑,便知这样的安排背后,定然有其他用意。不过,今日的圆明园哪还用得着摆戏,处处都是精彩戏码,随时随地都在上演。万方安和西南殿,毓媞先是看过玹玗选中的物件,又饮了一盏茶,才入静室更衣,然后去正南殿受妃嫔的献礼。许是众人见毓媞这段时间总参禅礼佛,以为崇庆太后真是个笃信佛教之人,所以送上的寿礼都与佛相关。未曾随驾至圆明园的娴妃荃蕙,虽然也准备了寿礼,却没有遣人送过来,只让承乾宫的首领太监到毓媞跟前磕头,并说:娴妃献上的乃是一挂雕刻《大藏经》的白玉珠帘,因得知太后不日就要返回紫禁城,所以直接将珠帘送去了慈宁宫。毓媞只是淡淡点头,称娴妃考虑得周全,又不温不热的赞了句清雅,并赐下回礼。“娴妃娘娘每次进献给太后的东西都价值不菲,可为何太后没什么反应,好像不怎么喜欢。”
远远站在角落的莲子,以极低的声音向雁儿询问。“你懂什么,娴妃就是太招摇,才不得皇上的心,这点太后也知道。”
雁儿轻声回了,又提醒道:“这可不是咱们私语的地方,晚些回到桃花坞,在姑娘面前有多少话都说得现在还是管好嘴巴。”
莲子连忙额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不敢再多言。甯馨献上手抄的《金刚经》一部,且用了满、汉、蒙、藏四种文字,墨中混有金粉,虽不怎么突显,但阳光之下若影若现,字色却也格外好看。“皇后有心了。”
毓媞随意地翻了翻,看不出是否欢喜,前一句是赞语,下一句的话锋却陡然一转,叹道:“只是参禅礼佛应该修清净心,在墨里混入金粉,字是好看了,却让经文沾染了过多尘俗之气,难免有些画蛇添足。”
甯馨全身紧绷,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僵硬,微微福了福,柔声道:“臣媳受教了,以后会更注重心,而并非形。”
“你的心意已十分难得。”
毓媞淡淡一点头,侧目对玹玗说道:“了了,晚些让人把经书送去舍卫城,好好供奉着。”
放在佛寺供奉看似妥当之法,可舍卫城里并无高僧,如今这些都是些由内监充当的和尚,其实不过俗人罢了。不把这份寿礼带回紫禁城,已经是对皇后最大的羞辱,而毓媞此举还另有深意。甯馨在舍卫城抄经,毓媞就把经书再送去,暗示那样藏污纳垢之处,即使经文也成了浊物,岂能留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