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洪承畴拿着盖过玉玺的诏书,失魂落魄地走到乾清门外。两条腿好似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每一次抬腿迈步,似乎都需耗费很大力气。他的耳边,再一次响起多尔衮的声音。“苏克萨哈,你带人先包围明府。若有送信者,按同罪论处……”本来,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想让侍从去明府送个信,希望明朗可以带着家眷逃走。听见多尔衮这句话,他果断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即便派人去送信,恐怕为时已晚。虽然明朗曾经说过,议政会若呈现一边倒的情形,他洪承畴不必为之出头。可真这么做了,他心里依然是愧疚无比。他总觉得对不起老友,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他站在乾清门边,悄悄向院子里望了望。仗伤痊愈的小明子,正拿着扫帚打扫庭院。这孩子许是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宁肯干粗活儿,也不愿意去西暖阁当值。他无意中一抬头,看见洪承畴正跟他招手。拿着扫帚,悄然溜了出来。“洪大人,您怎么不进去?”
“小明子,你悄悄告诉都太监一声,就说本官在这儿等他。记住,别惊动皇上。”
小明子应了一声,复又回了乾清宫。不大一会儿,吴良辅拿着拂尘出来了。他见到洪承畴,也颇为讶异,“洪大人,让咱家出来,可是有事儿?”
洪承畴把诏书塞进吴良辅手里,喟叹一声,“摄政王吩咐,这道圣旨,让吴公公带领大内侍卫去传。还说,不要惊动皇上……”“满门赐死?”
吴良辅大致浏览了一下诏书,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四顾无人,压低声音,“明大人不过是上了一道取缔圈地令的折子,怎会变成了勾结乱民?说明大人意欲反清复明,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一无兵权,二无实力,拿什么反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吴良辅的眼前,闪过了法源寺一幕。万寿节多尔衮拂袖而去的一幕,也在眼前闪回,他似乎有些了然于胸,“难道说,是为了明月那丫头?”
“太后将明月指给十一贝勒,皇上已经伤心欲绝。若再满门赐死,皇上怕是会崩溃。如今,皇上都庇护不了他心爱的姑娘。洪某纵然有心,却也无能为力。这次,若有人能救下明月。日后,皇上知道了,一定会心存感激……”洪承畴边说,边转身离去。那双眸子里,满是无可奈何。洪承畴的这些儿话,看起来是自说自话自怨自艾。其实,是故意说给吴良辅听的。他比谁都清楚,吴良辅在宫中浸淫多年,不但善于察言观色投机钻营,而且有的是手段。吴良辅既为传旨钦差,他若想救明月,应该有办法。吴良辅望着洪承畴远去的背影,心里一直在盘算着。须臾后,他眼里闪过一抹果决之色,似乎是打定了什么主意。“表叔,你要出宫传旨?”
一直躲在乾清门内偷听的小明子,此刻跑了出来。他见吴良辅点头,拽着其衣袖,不住地哀求,“表叔,我不想在宫里待了。趁你出宫传旨的机会,让我逃走好不好?”
吴良辅瞧了瞧小明子,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喜色,点头答应,“既想如此,那就跟咱家去明府传旨去吧!等办完差,你趁乱逃走即可……”“谢谢,谢谢表叔!”
&&&&&&&明府外。一队队手持兵刃的武士,把明府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为首之人,正是多尔衮亲信苏克萨哈。苏克萨哈不时抬头望一望皇宫的方向,脸上似乎有些不耐之色。一顶四人抬的小轿迤逦而来,轿边跟着的侍女,正是绿柳。小轿行至明府不远处,绿柳忽然脸现惊慌之色。她看了看守在明府外的武士,隔着轿帘回禀轿子里的主子。“小姐,明府好像出事儿了……”“好好的,怎么会出事儿?”
佟念锦掀开轿帘,极目远眺。她看见明府外的武士,心下也有些慌了。“看这情形,怕是凶多吉少。”
佟念锦满脸担忧之色,匆匆放下轿帘,吩咐,“绿柳,改道去郑亲王府。咱们去求求舅爷,兴许,他老人家能帮得上明姐姐一家……”绿柳闻言,吩咐轿夫,“改道,去郑亲王府——”正向东走的轿夫,遂改变方向,在十字路口右转,朝着南方行去。绿柳跟在轿子边,还不时回头望一眼。佟念锦主仆刚刚离去,董鄂柔佳的轿子就到了。跟在轿子旁的凌寒发现情形不对劲儿,悄声回禀,“小姐,明府出事儿了……”董鄂柔佳掀开轿帘,远远地,望见那么多手持兵刃的武士,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昨日,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出事儿了?”
“小姐,明府既已出事,咱们还是打道回府吧。省的,沾惹上是非,老爷夫人再责骂小姐……”“我与月儿义结金兰,又认明家二老做了爹娘。明府出事儿,我焉能置身事外?若如此,那我董鄂柔佳成什么人了?”
董鄂柔佳沉下脸,训了凌寒一句,吩咐,“让轿夫走近点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轿子越走越近,凌寒心里越来越害怕。她看了看那些手持兵刃的武士,两条腿直想打哆嗦,“小姐,你一个弱女子,能帮什么忙啊?不如,回家求求老爷。兴许,老爷能帮上明府的忙……”董鄂柔佳目光触及一个熟悉的脸庞,眼里闪过一抹希冀之色,“凌寒,你看。为首的,竟是苏伯父。他与阿玛素日交好,我回府去求求阿玛。只要阿玛肯出面,事情兴许有转机……”“回府……”董鄂柔佳主仆刚走不久,吴良辅的轿子就到了。他的轿边,跟着渴望出宫的小明子,以及几个大内侍卫。吴良辅在明府外下了轿,与守在明府外的苏克萨哈拱手,寒暄,“苏大人,辛苦了。”
苏克萨哈虽然看不上吴良辅这个贰臣太监,但顾忌他是御前的人,也不敢怠慢,拱手,回礼,“都太监,你我都是为朝廷办差,岂敢说辛苦二字?吴公公,里面请……”“苏大人,请——”吴良辅客套一声,命人叫门。苏克萨哈看了看手下的副将,吩咐,“你们在外面守着,若有私自进出着,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