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咳咳——”一阵阵咳嗽声,从寝殿传来。素心匆匆进入帷帐,冲一杯蜂蜜水,送至床榻前,“太后一直咳嗽,先喝杯蜂蜜水缓缓,奴婢这就遣人去传太医……”“雪后路滑,又半夜三更的,别劳烦太医了。天亮,再说吧。”
布木布泰披衣,坐起身,接过蜂蜜水,喝了几口,递还给素心,“今儿,不是苏麻值夜吗?咳咳……怎么,又换成你了?”
素心把蜂蜜水放在桌几上,把火盆端得近一些儿,“皇上驾临慈宁宫,来给小明子送衣物被褥。顺便给苏麻姑姑下了道圣旨,让姑姑在地牢里支床。苏麻姑姑担心太后身子不爽,才让奴婢伺候着……”布木布泰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福临这孩子,一向意气用事。任性忤逆,有时候真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这小明子左右不过一个奴才,用得着他这么上心?竟不顾雪后酷寒,半夜巴巴地跑来慈宁宫,连通传都免了。孝庄喟叹一声,心里忧虑不止。一种怒其不争的情绪,在心头缭绕不绝。一个位尊九五的帝王,应该具有杀伐决断的魄力。尤其是事关性命与江山时,不但要懂得取舍,而且还要能狠下心。这小明子听到关乎他们母子性命事儿,本该即刻除掉。福临倒好,不但不让她杖毙那小明子,竟然妇人之仁到如此地步。在地牢里支床?怎么不把乾清宫龙椅搬来?一阵脚步声,在殿内响起。苏麻携着一身寒气,进入了寝殿。见布木布泰披衣坐着,脸色又格外难看,情知太后已经知晓皇上驾临慈宁宫一事。她给素心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回去休息。等素心退下后,才开口,“雪后天儿冷,太后又着风咳嗽。别一直坐着了,躺下吧……”布木布泰不理会苏麻,倪了苏麻一眼,询问,“听素心说,皇上给你下了道圣旨。除了在地牢支床,他还让你做什么了?”
“皇上心疼自己奴才,左右不过叮嘱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
苏麻知布木布泰正在气头上,不想刺激主子。她云淡风轻地笑笑,掩饰福临任性。这母子俩经常冷战,一个不来慈宁宫请安,一个不去乾清宫探望。一僵持,就是许多天。皇上那边儿,倒是无所谓。布木布泰这个做额娘的,却是煎熬不已。她既想儿子,又拉不下脸求和。这次好不容易消除了嫌隙,不能因为小明子这件事儿,再生隔阂。“说来听听,哀家倒要看看,皇上能细心到什么地步?”
“……”“说——”“一日三餐,不得短少。这地牢里的油灯,务必昼夜亮着。地上太潮,记得给小明子支张床。衣物被褥,勤洗勤晒。地牢里有老鼠,别忘了放几个老鼠夹子。还有那恭桶,要日日刷洗……”苏麻不敢违拗,省去福临几句重话,只挑后面的琐事回禀。布木布泰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听这话,哀家怎么觉得,皇上不象是主子,倒像是伺候人的奴才。面面俱到,体贴入微,真是够细心的……”眼眸微敛,敛起那一丝几不可见的杀气,“哀家本来不想妄动杀念,只怕,这奴才真留不得了……”太后眼里的杀气,让苏麻有些忧心。耳边再一次响起福临警告的话语,心里越发忐忑不安。她苏麻被惩处,倒也无足轻重。若因这小明子一事,太后母子再次失和,倒真不值得。思忖了须臾,劝慰。“若是苏麻被关进地牢里,太后只怕比皇上还细心呢。”
笑了笑,替明月说好话,“以苏麻看,小明子倒是个懂事儿的。皇上嫌地牢里潮湿阴暗,非要带他回乾清宫。这孩子死活不肯,一直跪在地上,求皇上收回成命。说是,太后一日不允,他就一日不离开地牢……”见布木布泰眼眸里杀气淡了许多,又加了一把火,“那孩子还说,如果因为他,惹得皇上与太后失和,他情愿一辈子待在地牢里……”“哀家观这孩子貌相,倒也象是一个懂事儿的。眼神清澈单纯,没有一丝邪念。不象吴良辅,看着整日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他心里想什么,旁人一点也猜不透。”
摇摇头,“只是,这孩子知道太多了,哀家担心……”“太后说得极是,可您总得顾及皇上的感受。皇上说过,他信任小明子,就象太后信任苏麻。若小明子死在慈宁宫,只怕皇上会……”布木布泰喟叹一声,“先关着吧!其他事儿,以后再说!”
苦笑,“地牢里,就按皇上说的办。省得委屈这奴才,皇上再迁怒于你……”苏麻的话语,说到了布木布泰心坎上。若不是顾忌福临感受,不想与皇上生出嫌隙,招儿子恼恨,她早就除掉这小明子了。皇上任性忤逆,她布木布泰却不能不顾大局。眼下,正与多尔衮殊死搏斗,她们母子必须一条心。若因为一个小内监起内讧,岂不是因小失大?&&&&&&&&&太和殿。“都这时辰了,皇上怎么还不驾到啊?”
“难道说,老毛病又犯了?”
“说不上朝,就不上朝,也太不像话了……”“话不能这么说,偶尔起晚一次,也是有的。最近这段时间,皇上可一直都按时辰临朝听政。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来了……”文武大臣,分列两厢。瞧瞧空着的龙椅,窃窃私语。多尔衮稳坐在太师椅上,面有不耐之色。吴良辅手持拂尘,急匆匆进了大殿。他行至丹陛,站定,扫视群臣一眼,传福临谕旨,“皇上口谕:天降大雪,酷寒难耐。朕不慎感染风寒,浑身酸沉,体力不支,无法临朝听政。一应国事,皆由皇父裁夺。三日后冬围,恐难以成行。众位卿家,可按期出行,不必候朕……”“臣等恭祝皇上早日康复——”“臣等恭祝皇上早日康复——”在众臣祝福声中,吴良辅匆匆离去。多尔衮见状,看向洪承畴,“皇上圣体违和,无法猎场行围。洪大人既是帝师,就留在京城。等皇上痊愈之后,好给皇上授课……”如果他多尔衮猜得没错,福临根本没有感染什么风寒。这小子不去围场,只怕就像贝勒府赴宴一样,是那首童谣闹的。既如此,他睁一眼闭一眼装糊涂就是。反正这次行围目的,是郑亲王济尔哈朗。只要济尔哈朗去围场,就不虚此行。“洪某谨遵摄政王吩咐——”多尔衮看了阿济格一眼,吩咐,“这次围猎,英亲王也别去了。留在京城,跟皇上一起理政。若有不能裁决之事,火速禀报本王就是……”阿济格听闻不能出猎,面露不悦之色。他不敢抗命多尔衮,也只得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