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起身,微微福了一福。感激与委屈一起袭来,不由得红了眼圈,“姑姑句句金玉良言,处处为孟古青着想,为科尔沁谋福祉,孟古青焉能不知?”
布木布泰拿锦帕替孟古青拭泪,“哀家就说,孟古青冰雪聪明,必定能明白哀家之苦心。”
叹息一声,“福临叛逆,你也多少有些儿娇横任性。哀家最忧心的,就是帝后不和。皇后若能以委屈求全,换得帝后恩爱,保住科尔沁荣宠,哀家死也瞑目了……”孟古青用锦帕拭泪,凄然一笑,“孟古青谨记姑姑教诲,当事事以科尔沁为念。表哥再怎么冷淡疏离,孟古青必定处处以表哥为重……”布木布泰闻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拍拍孟古青俏脸,欣慰地,“好孩子,哀家果然没看错人。你能这样想,哀家就放心了。”
喟叹一声,提点道,“福临这孩子,一向吃软不吃硬。你若想讨他欢心,须温柔顺从一些儿……”“孟古青记住了——”“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慈宁门响起。孟古青闻言,拿锦帕擦了擦肿得象桃子似的双眼,起身,“姑姑,孟古青这样子,怕是不能见人。我先领着云珠藏起来,若表哥问,就说我去咸若馆看望太妃了……”士为悦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布木布泰懂这个道理,自然也明白孟古青心里想法。布木布泰点点头,抬手指一指寝殿帷幕。孟古青会意,带着云珠躲到了重重帷幕后。福临带着明月进殿,给布木布泰请安,“福临给皇额娘请安——”明月也跟着跪下,默默地给太后见礼。“起来吧——”布木布泰搀扶起福临,母子俩在软塌上坐下。明月也跟着起身,悄没声息地侯在福临一侧。她用余光顾目四望,心里有些疑惑。皇后软轿停在殿外,殿内不见孟古青身影。想必是,皇后不想见皇上,才刻意躲了起来。福临看到桌几上的残茶,状似无意地问道,“皇后也来给额娘请安了?”
布木布泰点点头,“嗯。皇后给哀家请安之后,又去咸若馆看望太妃去了。”
瞅着福临欲言又止,询问,“皇上来慈宁宫,还有别的事儿吧?”
福临点点头,“辛者库来报,这两日,青草一直呕吐不止,似怀了龙嗣。朕让唐太医去辛者库走了一趟,确是喜脉……”布木布泰闻言,脸色沉下来,“皇上的意思?”
福临一副恭顺遵从之态,反问,“朕今日来,自然是求皇额娘懿旨……”布木布泰思忖片刻,冷声道,“午门外那块石碑,虽然已经移走了。但哀家那道懿旨,皇上应该没有忘了吧?”
石碑两个字,似乎刺疼了福临。他强压着心里的怒火,敛气沉声道,“以额娘之意,是打算让朕的子嗣,生在辛者库,长在辛者库了?”
布木布泰喟叹一声,闭上眼,“既是皇上血脉,当然不能流落辛者库那种地方。等那贱婢生产时,把孩子抱回来就是……”福临仰起头,静默了片刻。他再次看向布木布泰时,眼睛好似在喷火,“辛者库那种地方,如何能安胎?太后也是人母,自然更知晓,骨肉分离于子于母来说,皆是天下之大苦。太后缘何如此绝情,竟无半点体恤之心?”
布木布泰摇摇头,“那贱婢违抗哀家懿旨,擅自爬上龙床。哀家没有要她性命,已经是万分仁慈。难不成,让哀家自己打自己脸,册封那贱婢为妃,才算心存体恤?”
贱婢两个字,似乎又让福临想起了明月。潜藏在心里的往日之恨,似乎又被重新唤醒。福临起身,冷冷地开口,“太后能铁腕治宫,朕也能铁腕治国。若太后不在乎后位易主,不怕葬送科尔沁荣宠,大可以不顾朕感受,让青草在辛者库生下朕的子嗣……”太后最看重的,莫过于科尔沁之荣宠。她最希望的,莫过于科尔沁女人代代居于后位之上。若不是布木布泰逼他太甚,他也不想以科尔沁荣宠与后位要挟。福临带着侍从,气呼呼地走了。内监的传禀声,在慈宁宫响起。布木布泰脸色铁青,耳边一次次回响着福临威胁之语。“太后能铁腕治宫,朕也能铁腕治国。若太后不在乎后位易主,不怕断送科尔沁荣宠,大可以不顾朕感受,让青草在辛者库生下朕的子嗣……”一向淡定的布木布泰,这一刻竟然淡定不起来。她脸色由青变红,由红变白。那双美丽的凤目里,恐惧之色越来越浓郁。因为布木布泰很清楚,福临这孩子有多叛逆。因为布木布泰太了解,因立后一事,福临心里的恨有多深。从追诛多尔衮一事儿上,就能看得出福临行事狠辣果决,颇有先帝处事之风。是以,她真不敢与福临较劲。因为,她害怕再一次面对福临所赐予她的毁灭性打击。“姑姑——”“你都听见了?”
不知何时,孟古青站在了布木布泰面前布木布泰把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来,瞧向梨花带雨的孟古青。苏麻喟叹一声,“方才,太后还提点格格,要她想皇上之所想,爱皇上之所爱。太后是做额娘的,最是了解皇上脾气心性。何苦为了一个卑微奴婢,跟皇上较劲儿?”
“哀家若许那贱婢位分,岂不是自己打自己脸?”
“后宫嫔妃,共有八个等级。最末一位,是答应。官女子,根本不在嫔妃之列。太后若赐那贱婢官女子之位,给她三间偏殿暂住,也不算出尔反尔……”“既如此,皇后就这么办吧!”
布木布泰思忖良久,终还是点了头。她之所以让孟古青去办此事,一是因为拉不下老脸示弱。二来,也想给孟古青一个讨好福临的机会。若孟古青遂了福临心愿,帝后之间的紧张关系,或许会因此而改善。大婚顺利进行,孟古青生下嫡子。一切的一切,都会逐渐好起来。“是——”孟古青应了一声,告退。满心悲凉和哀戚,极其不是滋味儿。布木布泰瞧着孟古青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喟叹了一声,吩咐,“苏麻,等皇后安置好那个贱婢。你去乾清宫走一趟,就说官女子之位,是皇后跪求哀家多时,才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