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明月轻轻吟诵诗词,情不自禁喟叹一声。她不去西暖阁当值,不单单是因为被福临训斥了两句。赌气是有一些儿,却不是主因。她是想要好好静一静,整理一下纷乱思绪。董鄂柔佳嫁给了巴布,隐居在犹如世外桃源般的明府里。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一些儿,却也满满都是幸福。巴布养花种菜,柔佳洗衣做饭。闲暇时,一个弹琴画画,一个练习武艺。偶尔相顾一笑,也是眉目传情。当真是郎情妾意,相看两不厌。那种温馨幸福的画面,令明月为两人欣慰的同时,也艳羡不已。“月儿,姐姐提醒你一句。纸包不住火,有些事儿,早晚会传到佟妹妹耳朵里。佟妹妹若知道,她只是你的替身,又被你蒙在鼓里,只怕会恨你的……”“以姐姐之意,月儿该怎么做?告诉佟妹妹真相,坦诚相见?”
“据实相告,必定会伤佟妹妹的心。即便是独占圣宠,她又如何开心得起来?隐瞒真相,似乎又显得你不够坦诚。月儿,无论你怎么做,许都是错!既如此,让佟妹妹高兴一刻是一刻吧……”董鄂柔佳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明月想起替她获宠的佟念锦,满腹愁绪又起。佟念锦心性极高,高到有些孤芳自赏。她一直盼着入宫为妃,甚至梦想有朝一日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入宫即获盛宠的她,心气儿会更高。若念锦得知自己只是替身,必定会伤心无比。若因此伤及姐妹之情,是她明月最不想看到的,也是最怕看到的。为了防止可以预见的悲剧,为了不伤害情同亲姐妹般的佟念锦,明月一直在思忖着:她要不要狠下心,割舍掉对福临的不舍与思念,悄没声息地离宫而去,永远消失掉。一想到要离开她思慕的那个人,离开她视如母亲般的如春。她那颗脆弱的女儿心,就一阵阵隐隐作痛,痛到不能呼吸。尽管心里充满不舍与留恋,明月还是下决心离开。她轻轻喟叹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手脚麻利地穿上内监服,揽镜自照,见并无不妥,方出了小屋。既然决定要离开,趁着还能瞧见那个人时,尽量与之相守。一旦离开了这皇宫大内,只怕是再也见不着福临那玉树临风的身影了。西暖阁。明月端着锦盘,进了西暖阁。她把煮好的百合丝瓜汤盛了一碗,端至福临面前,“小明子煮了百合丝瓜汤,有去火解毒之功效,九哥快尝尝……”福临放下手中折子,借着宫灯之光瞧了瞧明月。明月眉目含春的薄醉之态,再一次闪现眼前。他慌忙移开视线,强压下汹涌而至的悸动,一边暗骂自己,一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细品,“气消了,不跟朕赌气了?”
明月敛起满心不舍与感伤,强颜欢笑。她悄悄打量着福临那冠玉似的容颜,轻声回禀,“醉酒当值,本就是小明子的错。九哥训斥几句,原是应该的……”自从进了西暖阁,福临一直宠着她,护着她。她被关进慈宁宫地牢时,他竟亲自去地牢探望。明月想起他无微不至的体贴与挂念,心里就感动到无以复加。有些心里话,寻常时候不能说。既然要离开皇宫,索性借着这次机会说出来。“九哥对小明子的好,小明子会记一辈子。九哥对小明子的关心与体贴,足以让小明子用一生去回报。这几日,小明子即便不在御前行走,心里也时时刻刻记挂着九哥,就象九哥记挂着小明子一样……”说着说着,两行清泪婆娑而下。她那清如水的眸子里,皆是轻愁伤感。福临抬眸瞧了明月一眼,那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再一次冲击着他的身心。他扔下汤匙,起身,踱步到窗前,“朕一直视你为兄弟,从不曾当你是奴才。”
因无法解释撵明月出去的原因,只能找个借口搪塞,“那日的事儿,朕也有错处。满汉平等之事,进展一直不顺利。朕心情不好,才会拿你出气。你就是生朕的气,也是应该的……”“前朝事儿再多,九哥也要顾惜自个儿身子。”
喟叹一声,轻声劝慰,“满汉之间,矛盾尖锐激烈。九哥想要实现满汉一家亲的宏图大业,说说容易,真正要推行起来,只怕是困难重重。这事儿急不来,九哥尽了心就好……”盈盈水眸,含泪蓄愁。软语叮咛,温柔备至。福临瞧着灯光映照下的明月,似乎被蛊惑了一般,疾步走到明月身边,淬不及防地拥住她单薄瘦弱的躯体,紧紧抱在怀里,“知朕者,小明子也……”自从推行满汉平等以来,确实困难重重。满清亲贵不甘心与汉人平起平坐,明里暗里阻挠,甚至变着法儿残害排挤推行新政的汉官。从张煊弹劾陈名夏一案,就能看出端倪。太后是他亲额娘,为了皇室血统纯正,竟一直不肯允准汉女入宫为妃,在满汉一家亲这事儿上助他一臂之力。就连汉女生的孩子,她都不屑去瞧一眼。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大肆操办大格格满月礼。在满汉平等这件事儿上,福临常常会有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孤独感。明月此语确实让他有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感,但这不足以让他忘乎所以地想要拥抱一个小内监。他真正冲动地原因,是因为她神情语调太像他思念的那个女子了。福临这情不自禁的举动,让明月心一下子漏掉半拍。俏脸飞起红云,晕染到耳根处。心噗通噗通地跳起来,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想要推开福临,四肢却绵软无力。许是太贪恋这个怀抱,竟依偎在他怀里一动不动,任由福临就这么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