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一连下了数日。秋风轻轻一吹,竟然有了些儿寒凉之意。忙忙碌碌的宫女内监们,早已换上了内务府赶制出来的秋冬衣裳。宫里的主子们,也都加了披风。八月二十七这日,云散天霁。秋阳高照,晴空万里,环宇一片澄明。病情稍微有些好转的孟古青,端坐在正殿正位上,接受朝拜。巴尔娜携众嫔妃跪在地上,齐口同声道,“恭祝皇后娘娘千秋华诞,恭祝娘娘凤体安康……”孟古青无精打采地挥了挥手,吩咐,“各位妹妹,都起来吧……”八月二十七,是她孟古青诞辰之日。在科尔沁草原时,父王母妃总会为她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整个科尔沁草原都能沸腾起来,牧民们载歌载舞,用最真诚的心祝福她孟古青。那种欢乐与喜悦,犹如还在眼前一般。进宫两年,却没庆祝过。去年生辰时,福临从堆秀山跌下来,昏迷了许多时日。她一直在西暖阁侍疾,若不是巴尔娜那碗寿面,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生辰。今年中秋后,她一直在病中。若不是巴尔娜率嫔妃来贺寿,她还真懒得兴师动众庆祝。巴尔娜率领嫔妃起身,行至孟古青身侧,“格格缠绵病榻数日,一直不大好。巴尔娜想着,过寿辰,也算是喜事儿。冲冲喜,兴许格格的病,会好得快一些儿。所以,巴尔娜才率各位妹妹来坤宁宫为格格贺寿……”孟古青感激地笑了笑,“巴尔娜有心了……”佟念锦微微福了一福,“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嫔妾既想来侍疾,又怕打扰娘娘静养。听瑾嫔姐姐说,今儿是娘娘寿辰,嫔妾特意备了一些薄礼聊表心意,希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孟古青点点头,强颜欢笑,“妹妹一片心意,本宫岂能辜负?”
瞧了云珠一眼,吩咐,“瑾嫔妹妹送来的贺礼,照单全收就是……”董鄂莲心微微福了一福,笑着道,“皇后娘娘喜逢华诞,莲心也没拿得出手的贺礼。连夜赶制了一件寝衣,万望娘娘不要嫌弃……”从秋韵手里接过礼盒,递与云珠,“娘娘瞧瞧,可还喜欢……”孟古青从云珠手里接过礼盒,打开细瞧。明黄色的丝绸上,绣制着一五彩金风,绣工精湛,栩栩如生。她瞧了瞧这件精工细作的寝衣,再看看眼前这个资质平庸的常在,心里暗自感叹。这常在相貌虽平庸,性子倒是温和可亲。尤其这女红,其他嫔妃怕是难以望其项背。孟古青把礼盒递给云珠,冲着莲心笑了笑,“董鄂妹妹绣艺精湛,制衣局绣娘怕也难比。妹妹连夜为本宫做寝衣,这份心意,足以让本宫感动,又怎会有嫌弃之说?”
莲心福了福,“娘娘喜欢,莲心多做几件送来就是……”董鄂玉贞微微福了一福,“前些时日,桂花开得正盛,嫔妾制了一些桂花蜜,闻起来极香。娘娘华诞,特献与娘娘匀面……”孟古青点点头,“妹妹有心了。”
瞧了云珠一眼,吩咐,“收下吧!”
“太后娘娘到——”“太妃娘娘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孟古青率众嫔妃迎至殿门口,大礼相迎。布木布泰搀扶起孟古青,“皇后大病初愈,身子骨还没好利索,今儿又是小寿星,无须行这样的大礼,快起来……”瞧了瞧苏麻,吩咐,“苏麻,把哀家的贺礼给皇后娘瞧瞧……”苏麻应了一声,把手中礼盒打开。一套金镶祖母绿的首饰,展现在众人面前。耳环,指环,长长的珠串,华丽珍贵,很适合孟古青的雍容华贵。布木布泰瞧了瞧神情忧郁的的孟古青,“皇后还喜欢吗?”
孟古青飘然下拜,强颜欢笑,“多谢额娘赏赐……”娜木钟赠了贺礼,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句,“皇上怎么还没来?”
布木布泰瞪了她一眼,笑着打圆场,“前朝事多,这会子,皇上必定还在看折子。”
瞧了苏麻一眼,吩咐,“苏麻,遣人去乾清宫请皇上,就说,嫔妃都到齐了,就等皇上了……”苏麻应了一声,出了正殿。她遣人去乾清宫,复又转回太后身边。西暖阁。折子堆满了桌几,福临伏在炕桌上看折子。他蓦地把折子一摔,吓得明月情不自禁哆嗦了一下。明月瞧了瞧怒气冲冲的福临,“九哥,怎么啦?”
福临胸口急剧起伏,似乎气得不轻,平复一下心绪,方才恨恨道,“朕重用陈名夏,让他全权负责满汉平等之策,并兼管吏部。满清亲贵变着法儿阻挠此事,不把陈名夏送上断头台,怕是不会善罢甘休……”拿起折子,晃了晃,复又摔下,“这不,任珍一案,又莫名其妙把陈名夏牵扯了进来……”明月听闻是朝政之事,不敢置喙。她斟了一杯茶,递给福临,“怒伤肝,九哥喝杯茶,消消气,再看不迟……”福临接过茶具,抿了一口,“他们既然要把陈名夏拉下马,朕就遂了他们心愿。朕能革陈名夏的职,就能重新启用。朕倒要看看,下一次,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弹劾陈名夏……”福临放下茶具,拿起朱笔。打开折子,在上面批阅了几个字,随即把朱笔拍在桌子上。吴良辅进了暖阁,躬身奏秉,“启禀皇上,太后遣人来,请皇上去坤宁宫赴宴。说,今儿是皇后娘娘诞辰……”福临正在气头上,怒声道,“前朝之事儿,朕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坤宁宫赴宴?遣人去回禀一声,就说前朝事多,朕抽不开身……”大格格满月礼,太后皇后集体缺席。这口气一直憋在心里,正愁无法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今儿,机会算是来了。她们能借口身子不适,他就能借口前朝事儿多无暇脱身。吴良辅应了一声,退出西暖额。明月见状,轻声劝慰,“九哥无暇脱身,总该送一份寿礼,省得……”福临眼眸微敛,思忖片刻,吩咐,“那毒妇奢金,朕就成全她。小明子,你去库房挑一支纯金凤钗,一对金镶玉手镯,一个金项圈,权当寿礼,给坤宁宫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