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两只玉佩，色泽相同。晶莹剔透，皆为龙纹雕饰。布木布泰拿起玉佩瞧了瞧，又放下。她倪了一眼跪在地上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那如水的凤眸里，皆是研判之色，“小明子，这两块玉佩哪儿来的？老实交代，免得受皮肉之苦……”这两块雕刻着龙纹的玉佩，布木布泰再熟悉不过。小明子是御前内监，他能轻而易举摸到福临随身之物倒也不稀奇。她纳闷的是，另一块玉佩从何而来？若真如她猜测的那样，这个单薄瘦弱的小内监，怕还真是一个祸水。明月不卑不亢地磕了一个头，“回太后娘娘的话，这两块玉佩，一块是十一贝勒的聘礼，一块是皇上赐给明家大小姐的随葬之物……”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明月情知隐瞒也无济于事。布木布泰睿智聪慧，瞧见这两块玉佩，怕已经起了疑心。太后若想一举除掉她这个红颜祸水，必定会以盗窃罪为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她。实话实说，或许是上策。明府冤案早已平反昭雪，她明月早已非罪臣之女。若无偷盗之嫌，事情澄清后，应该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儿。一抹惊愕之色，闪过布木布泰凤眸，“你真是明朗之女？”
明月点点头，“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确是明朗之女……”布木布泰起身，行至明月身前，上下打量明月，“为何要女扮男装潜伏在御前？是为了引诱皇上？还是为了伺机复仇？”
她瞧见东暖阁那幅画像时，一直觉得眼熟。思忖许多时日，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万万没想到，这个单薄瘦弱的小内监，竟是画中女子。眼前这个小内监虽形容消瘦，没有画中女子光彩照人。细看之下，眉眼轮廓倒真与画中女子一般无二。明月凄然一笑，“明府满门赐死时，奴婢侥幸保住了小命儿。女扮男装进入皇宫大内，不过是为了求一安身之所……”摇摇头，“奴婢从未想过复仇一事，更从没想过引诱皇上……”布木布泰嘴角微牵，露出一抹嘲弄的笑，“福临为了去明府祭奠你，不惜大闹宫闱。他把刀架在脖子上，逼迫哀家与摄政王妥协。又是淋雨自虐，又是高烧昏迷。又是带病作画，又是设灵祭拜。这一切，都是你亲眼所见。既知皇上心仪与你，为何还要出宫？”
“皇宫虽大，却容不下汉女。”
明月苦笑一下，淡然道，“有午门那块石碑在，有太后那道懿旨在，奴婢岂敢心存奢望？明月若有心攀龙附凤，今儿，怕也不会悄没声息地出宫？”
“真心话？”
明月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太后若能放明月出宫，明月可以对天起誓，今生必定不会再踏进皇宫一步……”“哀家倒是想成全你，只可惜，你走不了了……”“太后是想杀了奴婢？”
孝庄的话语，让明月惊恐不已。太后铁腕善谋，若想要永绝后患，只怕真会杀了她一了百了。布木布泰喟叹一声，“有人刻意要揭穿你的身份，福临岂会不知此事？若哀家猜得没错，皇上恐怕已经来慈宁宫要人了……”“皇上驾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孝庄瞧了苏麻一眼，吩咐，“把明月带进哀家寝殿……”苏麻引着明月，进了寝殿。明月站在帷幕后，凝眸望向大殿。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正殿里。身姿挺拔，玉树临风。明月望着福临那熟悉的身姿，一时竟无法移开目光。泪雾迅速升腾开来，朦胧了视线。福临顾目四望，瞧不见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给布木布泰行了常礼，方开门见山地询问，“皇额娘，朕听闻，小明子被苏麻姑姑带回了慈宁宫。朕怎么没瞧见她人呢？该不会，额娘又把她关进地牢里，用刑了吧？”
孝庄秀眉微蹙，“她在哀家寝殿里……”福临闻言，起身，急匆匆朝着帷幕奔去，“明月，明月——”“皇上，别找了。”
布木布泰倪了福临一眼，淡然阻止，“继后正位中宫之前，哀家是不会让皇上见到她的……”福临止步，回眸看孝庄，“皇额娘，这是何意？”
“哀家的心思，皇上应该明白！科尔沁出了一个废后，哀家不想再出一个。等继后入住坤宁宫，行过册封大礼，圆过了房。皇上再来慈宁宫，跟哀家提这明月的事儿……”福临心思，布木布泰很清楚。明月身份被戳穿，景仁宫怕会恩宠全无。继后入宫一事，只怕也会生变。为了防止福临反悔，防止科尔沁再度受辱，她只能以明月为筹码先稳住福临。福临皱眉敛眸，满脸叛逆之色。他瞪着太后，沉声质问，“皇额娘应该知道，小明子在御前伺候惯了。没有她在跟前服侍，朕会处处不遂心……”布木布泰淡然笑了笑，“即便是不遂心，皇上也要忍些时日。继后入宫，没多少日子了。皇上若不想明月有个三长两短，香消玉殒，还是以继后入宫一事为重吧……”孝庄语气虽轻松，却充满了杀气。福临忧心明月安危，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皇额娘既有吩咐，朕自当照办。今儿，朕也把丑话说在前头。明月若有三长两短，朕必定不会独活……”布木布泰点点头，“这事儿，皇上大可放心。明月在慈宁宫一日，哀家就保她一日无虞！”
见福临不放心，方又道，“哀家让明月住进含清斋，让如春跟着服侍，皇上总该放心了吧？”
福临情知再交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深情地凝视着那重重帷幕，良久，方冷声吩咐，“吴良辅，回宫——”吴良辅尾随福临出正殿，扯着公鸭嗓传禀，“皇上起驾——”帷幕内，明月早已泪眼盈盈。她耳边一直频频回响着福临的声音，“明月若有三长两短，朕必定不会独活……明月若有三长两短，朕必定不会独活……明月若有三长两短，朕必定不会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