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木布泰进了寝殿，在床榻边坐下。明月疾步上前，再次跪下参拜。布木布泰瞧了明月一眼，叮嘱，“明月，你乖乖在含清斋住一些时日。等继后入宫，行过册封礼。哀家一定让你得偿所愿……”“谢太后娘娘——”布木布泰点点头，瞧向苏麻，吩咐，“把含清斋收拾一下，让她先住进去。衣食不能短缺，尽量，别委屈了她……”苏麻应了一声，引着明月出殿。她瞧着身边这个单薄瘦弱的小内监，不由得又想起明月出地牢那日的事儿。她收拾铺盖时，无意瞧见一块血迹，疑似女子月事之物。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隐瞒了这事儿。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福临有多珍惜这小明子。她若戳穿这秘密，太后母子之间，兴许会滋生矛盾。遗憾的是，隐瞒了这么多年，这秘密还是被人戳穿了。景仁宫。佟念锦倚在软塌上，闭目养神。胸部一起一伏，情绪似乎并不平稳。自从得知无缘坤宁宫之后，她一下子泄了气。六宫之事，也懒得打理。一切琐事都交给兰嬷嬷打理，自己只想落一个耳根子清净。“小姐，手炉……”兰嬷嬷捧着一个手炉行至软塌前，塞在佟念锦手上。佟念锦懒洋洋地睁开眼，用手臂抱着温暖的炉子，放在自己心口处。心里依旧冰冰凉凉的，无论如何都热乎不起来。绿柳匆匆进殿，“小姐，不好了——”佟念锦瞧绿柳一眼，“什么事儿啊？慌里慌张的！”
绿柳福了福，小声回禀，“明小姐离宫时，出事儿了。在神武门处，被苏麻姑姑拦截搜查。包袱里搜出两块龙纹玉佩，因盗窃御用之物，被押进慈宁宫审问了……”“准备轿撵，去慈宁宫——”“是——”佟念锦起身，在绿柳搀扶下了软塌。匆匆行至廊檐下，方又停下了脚步。眼眸微敛，秀眉微蹙。片刻后，方又吩咐道，“算了，还是不去了……”福临立淖尔济之女为继后，怕就是布木布泰主意。太后之所以不让她佟念锦上位，必定是忌惮她母家势力，怕前朝后宫瓜葛在一起。她让舅爷给皇上施压，兴许是一步错棋。此番若再为明月出头，太后必定会疑心她勾结御前之人，心存非分之想。眼下，她还真不能掺和这件事。静观其变，兴许会更好一些儿。兰嬷嬷思忖片刻，“小姐让嬷嬷打听的事儿，多少有了眉目……”佟念锦喟叹一声，“说吧——”“据御前的人说，顺治七年春，皇上去法源寺上香，为太后祈福。回宫后，执意要立明家大小姐为后。太后不但不允，而且还遣人在午门外立了一块石碑，上书：汉女不得入宫为妃。没过多久，明府满门赐死。皇上得知此事，非闹着要去明府祭拜，甚至不惜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太后与摄政王。回宫途中淋雨自虐，高烧昏迷好几日……”佟念锦闻言，胸口急剧起伏，“明姐姐，你瞒得我好苦……”兰嬷嬷思忖须臾，方又道，“小姐，您想过没有？会不会，是明小姐恋着皇上，不想出宫，故意暴露自己身份……”佟念锦摇摇头，“本宫了解明姐姐，她生性淡泊，不喜名利与权位，更从来没想过要入宫为妃。本宫琢磨着，这事儿有蹊跷，一定有人幕后操纵。否则的话，明府满门赐死时，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顺利逃出明府？若无人引导，她又如何能女扮男装进宫？”
“说得倒是……”“咱们不去慈宁宫，要不要遣人告知皇上？”
“不用了……”佟念锦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她那如水的眼眸中，满是复杂之色。福临心系明月，若得知小明子就是明月，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明月离宫而去，她这个替身兴许还能有些儿荣宠。若明月若入主大清后宫，景仁宫怕就要成为冷宫了。西暖阁。福临负着双手，在西暖阁里来回踱步。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安，眉宇之间满是焦虑之色。吴良辅进了暖阁，躬身奏秉，“敬事房的人来了，请皇上翻牌子……”福临瞧了吴良辅一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吴良辅，你一向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朕想什么，你心里最清楚。赶紧打发敬事房的人走，别让朕心烦……”吴良辅应了一声，出西暖阁。须臾后，又进来。他瞧了瞧来回踱步的福临，“皇上心神不宁，可是为了小明子？”
福临倪了吴良辅一眼，“既知朕心意，那就赶紧想个办法。”
瞧一眼慈宁宫方向，那亮如星辰的眼眸里，皆是迫不及待之色，“若真等到继后入宫，才能见明月。只怕，朕会因相思而死……”吴良辅那胖乎乎的脸上，皆是窃喜之色。他瞧了瞧心急如焚的福临，低声道，“皇上早早歇下，兴许，今晚就能见到明家大小姐……”福临踹了吴良辅一脚，大怒，“狗奴才，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朕要见的，是活生生的明月……”吴良辅踉跄几下，方稳住身形。他疾走几步，凑近福临，与之咬耳朵。福临那冠玉似的容颜上，方有了一丝笑容。含清斋。一个步态轻盈的宫装女子，袅袅婷婷出了正殿。如洛神踏浪轻舞一般，在凝霜月光下漫步。那谪仙一般的身姿，轻盈曼妙，遗世而独立。如花俏颜，薄施粉黛。眼波盈盈处，是一抹淡淡的轻愁。换上女装的明月，仰望着天上如勾弯月，不由自主地轻叹一声。如春拿着一件披风，从含清斋正殿里出来，披在明月单薄瘦弱的身躯上，“夜风极冷，别扑了身子。省得诱发旧疾，咳起来没完没了……”明月徐徐转身，瞧了如春一眼。那如水的眼眸里，皆是歉疚之色，“姑姑，都是月儿不好。若不是因为我，此刻，姑姑已经是自由之身了……”如春笑了笑，“你若出不了宫，姑姑一个人出去，又有何意义？姑姑觉得，咱们俩在一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