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皇上退朝，文武大臣方依次出太和殿。博果尔从殿里出来，走向自己的轿撵。年已十四岁的他，长高了许多。许是临朝听政之故，历练这几年，瞧着成熟了不少。身穿朝服的他稚气全无，周身隐隐透着威武英气。吴良辅追上来，笑着回禀，“襄郡王，皇上请您去御花园一起走走……”博果尔点点头，“本王这就去——”小桂子跟过来，小声回禀，“王爷，太妃遣人送来的书信……”博果尔倪了小桂子一眼，“本王要侍驾御苑，回头再看吧……”御花园。春花黄，柳如烟。湖水蓝，碧云天。福临漫步在春意盎然的御苑里，满心兴奋之余，也有一丝淡淡地忧虑。他瞧了瞧已经长成大人的博果尔，笑着道，“朕听说，思格娜有喜了……”博果尔点点头，“前几日，福晋一直不思饮食。臣弟宣了个太医，给她请了脉。这才发现，是喜脉……”福临叹息一声，“有时候，朕还真有些羡慕十一弟。娶一个如花美眷，再生几个可爱孩子。夫妻相敬如宾，子女满堂欢笑。生活既简单，又幸福。哪像朕，就连立后这等大事儿，都由不得自己……废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又要来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博果尔闻言，也喟叹一声。他抬眸远望，有感而发，“娶博尔济吉特氏的，岂止是九哥一个人？满蒙联姻，是大清惯例。咱们爱新觉罗男子所娶女子，大多数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臣弟不也遵照太后之命，迎娶了一位博尔济吉特氏……”“这话，说得也是——”瞧了博果尔一眼，“怎么，十一弟不喜欢太后为你物色的福晋？朕可听说，思格娜温婉柔顺，极为贤良……”“臣弟不敢——”目光在碧云天上流转，眼眸里皆是失意之色，“心仪的人不在了，娶谁都一样……”说起来，这思格娜算得上贤良温婉。服侍他这个夫君时，事事亲力亲为。体贴入微，细心周到。大婚一年多，她从来没有忤逆过他，更没有耍过大小姐脾气。两人几乎没有红过脸，更别说闹别扭吵架了。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忘不了明月。每每想起那个清丽脱俗的汉家女，他就无法全心全意地对待思格娜。福临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思忖许久，终不忍心挑明这件事儿，“不瞒十一弟，朕也曾有过心仪之女。遗憾的是，却被太后与多尔衮生生拆散了。他们为朕选了一个博尔济吉特氏，骄奢任性。朕把孟古青废了，太后又塞给朕一个博尔济吉特氏荣惠……朕每每想起这事儿，心里就特别愤懑……若以朕之意，朕宁可放弃一切，换朕心仪的那个女子，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博果尔喟叹一声，“九哥痴心，臣弟懂……”福临意味深长地瞧了博果尔一眼，“朕要回西暖阁看折子。十一弟可以随便走走，也可去咸若阁看看太妃，自便吧……”博果尔恭送走了圣驾，方瞧了瞧远远跟着的小桂子。小桂子会意，匆匆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递给主子。博果尔展开信笺细看，须臾后，脸上露出一抹兴奋之色。他再也无心赏景，把信揣在怀里，疾步走向慈宁宫方向。慈宁宫。“十一贝勒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布木布泰放下手中茶具，朝着窗外瞧了瞧。她那风讯犹存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悦之色，“太妃刚走没多大一会儿，老十一就来了。这母子俩通气的速度，真是够快的……”苏麻冷哼一声，“太妃若不告诉襄郡王，十一贝勒怎知明月还活着？这襄郡王来要人，必定是奉了太妃之命……”“太妃是太妃，博果尔是博果尔。咸若阁是拿明月做筹码，给哀家谈条件。这博果尔，估计是冲着人来的……”瞧苏麻一眼，“你随哀家去过襄郡王府，瞧瞧那些殿宇的命名，就该知道了……““太后说得也是——”博果尔兴冲冲进殿，给布木布泰行大礼。等布木布泰吩咐他平身落座后，开门见山道，“博果尔听额娘说，明朗之女还活在世上。儿臣此番来，是想见见皇额娘为儿臣选的这个福晋……”布木布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汉人讲究繁文缛节，闺阁女子不得与夫婿私会。这明月是才女，应该更注重礼节。没挑日子前，你还是别见她了。等迎入了郡王府，自然有你见的时候……”博果尔闻言，满脸喜色。他再一次跪下，磕头请求，“皇额娘，儿臣有个请求。求皇额娘给择个日子，早些儿把明月迎入府内……”那个单薄瘦弱的身影，在眼前频频闪现。博果尔想想丹青斋偶遇时那个光彩照人的明月，再回想九哥身边那个瘦弱的小内监，心里满是担忧之色。宫里再好，终究是奴才。郡王府再不济，也是主子身份。明月在宫中遭遇了什么，他博果尔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一定要把明月早早接回府去，给她好好调养一下，让她做回那个神采奕奕灵气十足的明家大小姐。布木布泰亲自搀扶起博果尔，笑着安抚，“这会子，内务府正操办你九哥大婚续弦之事。自古先君后臣，你这事儿先推一推。起码，要等皇上办了喜事儿，再说你这事儿吧……”“儿臣谢皇额娘——”“哀家有些乏了，想眯一会儿。襄郡王要没什么事儿，就跪安吧……”“儿臣改日再来给皇额娘请安……”博果尔出了正殿，兴冲冲离去。布木布泰脸上的笑容，凝固在唇角。她瞧了苏麻一眼，吩咐，“苏麻，通知宗人府与内务府。从今儿起，命妇更番入侍后妃的定例，就废了吧……”苏麻喟叹一声，“太后废命妇入宫定例，是想象王母那样，用金簪在郡王府和皇宫中间划一道天河吧……”布木布泰思忖良久，瞧向苏麻，“你觉得，哀家有选择的余地吗？”

苏麻瞧瞧乾清宫方向，“太后这么做，想过皇上吗？”

“正是为了皇上清誉，哀家才不得不做一次王母娘娘……”转身，款步走向寝殿，“哀家乏了，去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