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清斋。明月倚在窗前,托腮远望。她痴痴望着的方向,正是乾清宫。从清晨站到正午,从正午站到傍晚,竟不知疲倦。如春悄没声息地进来,侍立在她身侧,“小明子,太妃遣人来,请你去咸若阁用膳——”明月徐徐转身,不解地瞧向如春,“太妃?”
如春点点头,“是,太妃……”明月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忧虑之色。她思忖了须臾,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咸若馆。娜木钟倚在软塌上,闭目想心事儿。她在慈宁宫碰了个软钉子,什么也没为博果尔争到。既如此,她只能另辟蹊径,拿这明朗之女做文章。她不但要把这明月当成儿媳妇对待,还要闹得人尽皆知,让布木布泰母子出血本收拾残局。郡王荣升亲王,自然是少不了。除此之外,慈宁宫还要用一个旗的兵力交换这个汉女。否则的话,她娜木钟绝对不会放手。布木布泰不答应她条件,那就等着母子反目成仇,被福临憎恨一辈子。“明小姐到——”内监的传禀声,在殿外响起。娜木钟起身,笑容满面迎至殿门口。明月携着如春飘然下拜,不卑不亢,“臣女明月,参见太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娜木钟亲自搀扶起明月,牵着她的手,娇嗔道,“什么太妃?你是博果尔合过八字、换过婚帖的原配福晋,见了本宫,原该叫一声额娘的……”见明月羞涩尴尬不已,遂又笑着道,“大婚尚未举行,你若不好意思,等入了襄郡王府,再改口也行……”“谢谢太妃……”“明大人明夫人已不在人世,只剩下你这个孤女,也怪可怜见的……”提起家门不幸,明月满心酸楚。她一时忍不住,扑簌簌落下泪来。娜木钟见状,也跟着红了眼圈。她拿锦帕给明月擦拭一下眼泪,笑着安抚,“从今以后,本宫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本宫怎么疼博果尔,自然也会怎么疼你……”明月再一次福了福,“多谢太妃娘娘——”娜木钟笑了笑,嗔怪道,“这孩子,跟本宫客气什么。本宫这咸若馆就是你的家,随时都可以来……”瞧青尔黛一眼,吩咐,“今儿,明月要在这儿用膳,还不快去准备……”青尔黛应了一声,下去准备晚膳。不大一会儿,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就端进了正殿。娜木钟拉着明月入席,又是给她夹菜,又是给她盛汤。一如慈母般体贴入微,细致周到,笑容灿烂。她越是这样亲热,明月心里越是别扭。好不容易坚持到晚膳结束,吃了茶点后,才告辞出来。含清斋。如水月光,轻轻挥洒。满地银霜,光影斑驳。明月携着如春进了含清斋,轻轻掩上院门。在咸若阁压抑许久的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这太妃娘娘,真会说话……”“她越是亲热,我越是不自在……”她与博果尔的婚事,虽然只是个误会。可终究是合了八字,下了婚帖,容不得她否认。这事儿到底如何了结,她明月也做不了主。有太后在,有皇上在,有太妃和襄郡王在,哪里轮得上她置喙?她只能静静地等,等皇上仰或是太后,来决定她明月的命运。如春进殿,点亮宫灯。放下手中火折子,下去准备热水,以备明月洗漱泡脚。明月走进重重帷幕,准备上榻歇息一会儿。一双猿臂揽住了她,双臂一紧,把她拉入怀中。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去哪儿啦?让朕等半天?”
明明徐徐回首,与身后之人四目相对。她瞧着这熟悉的容颜,闻着他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味道,一下子就痴了。就这样痴痴地望着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眸,再也移不开目光。如水的眼眸中,全是倾慕之色。福临抱着明月娇小单薄的身躯,那种熟悉的渴望瞬间传遍全身。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吻上她那樱桃般的唇。见明月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蜂腰,越发加大了猿臂上的力量,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这个吻持续了良久良久,一直到如春端着热水进殿,福临才蓦地松开了她。如春见福临在,识趣地退出了正殿。她掩上殿门,悄没声息在殿外守着。福临瞧瞧娇羞无度的明月,心中溢满了幸福感。他揽着她的香肩,在她耳边悄声道,“瞧瞧,朕给你带了什么……”从帷幕后取出一个包袱,放在桌几上,打开,“笔墨纸砚,棋。朕琢磨着,你一定喜欢……”“知明月者,九哥也——”明月瞧着这些东西,难掩兴奋之色。那如水的眸子里,溢满了灵气和欣喜。福临瞧着这样的她,好像又看到了法源寺初遇时的那个灵气十足的汉女。那亮如星辰的眼眸里,皆是宠溺之色,“挑一样,朕与你比试比试……”明月抓起一支画笔,递与福临,“今夜,先比画……”福临应了一声,拿一张宣纸,在桌子上铺开,“好,比画……”两人坐在桌几旁,各自拿着画笔研墨作画。一边画,一边不时抬眸瞧瞧对方。偶尔四目相对,眼里皆是爱恋之色。时光在柔情蜜意中静静流淌,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时。“我画好了——”“朕也画好了——”画放在一起,两人相顾而笑。福临画的是法源寺初遇时的明月,清丽脱俗如谪仙一般。明月画的是法源寺初遇时的福临,一身明黄色服饰,长袍马褂。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翩翩美少年身上,隐隐有帝王尊贵气息。两幅画的空白处,皆用草书题着一行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字体隽永飘逸,时分流畅。“朕瞧着,不相上下……”“明月也觉得,旗鼓相当……”明月瞧了瞧一身内监服的福临,再望望窗外月色,虽有不舍之意,却还是下了逐客令,“夜已经深了,九哥回吧。明日还要早朝,别耽误了正事儿……”福临心中不舍,蓦地拥住了明月。在她秀发上亲吻一下,毅然决然松开了她,匆匆出了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