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佟念锦倚门远眺,凝望着乾清宫方向发呆。那座殿宇立在苍茫夜色中,巍峨庄严,让人心生向往之意。五个月来,福临再也没有踏足景仁宫。她这个昔日的宠妃,如同被打入冷宫一般,想要见皇上一面都有些儿难。今儿,从神武门传来消息。皇上合卺之夜,苏麻出宫办差。她若估摸得没错,此事必定与明月有关。太后若把明月送出了皇宫,等于间接帮了她佟念锦一把。真佛离开皇宫,她这个替身兴许就有能留得住福临的目光了。她之所以立在门边翘首企盼,自然是盼望着皇上驾临景仁宫。兰嬷嬷绕过影壁墙,匆匆走进景仁宫,行至佟念锦面前,福了一福,悄声回禀,“小姐,嬷嬷从慈宁宫打听到一个消息,皇上与太后闹翻,一怒之下,搬到南台去了……”佟念锦嘴角微牵,露出一抹苦笑。她微微叹息了一声,喃喃低语道,“原是本宫痴心,以为明姐姐走了,他就会想起本宫来。哪知他竟撇下新婚继后合宫嫔妃,撇下阿哥格格与太后,就这么搬去了南台……”兰嬷嬷瞧了瞧乾清宫方向,“皇上再怎么痴心,今生今世,也不可能与明小姐在一起了。据慈宁宫的人说,合卺之夜,人就送到襄王府了……”佟念锦摇摇头,凄然一笑,“明姐姐在与不在,都一样。她在皇宫也好,在襄王府也罢,她人都在皇上心里。咱们这景仁宫也好,继后的坤宁宫也罢,都不过是冷宫一座……”揽月阁。竹林丛丛,竹影婆娑。微风轻送,沙沙作响。明月倚在窗前,瞧着苍茫夜色,耳听晚风入竹的沙沙声,凝眸想心事儿。福临若知她被送进了襄王府,必定会伤心愤怒。本就时好时坏的母子关系,只怕要因她明月而再一次僵持起来。以福临叛逆的性子,指不定怎么跟布木布泰闹呢!如春斟了一杯茶,递给明月。情知她牵挂乾清宫的那个人,只能极力安抚,“宫中人心险恶,未必有王府自在。既然从那地方出来了,再怎么想着,也无济于事。眼看着吉期要到了,还是忘了过去,跟王爷好好过日子吧……”明月轻轻喟叹一声,幽然道,“若真有姑姑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遗憾的是,明月忘不了,也不想忘……”她活着的唯一念想,就是福临。如果她连福临都忘了,那活着还有何意义?“明月——”一个兴冲冲地男声,在殿外响起。须臾后,博果尔携带着小桂子进了殿宇。明月转身,轻轻福了一福,“明月给王爷请安……”博果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儿没外人,无须多礼……”从小桂子手里取过一个画轴,徐徐展开,“明月,还记得这幅画吗?”
明月定睛一看,是她作的那幅《墨梅图》。丹青斋偶遇那一幕,在眼前闪过。碧荷得理不饶人的刁蛮样儿,如同昨日一般清晰。想起这个泼辣的丫头,一时间睹物思人,不由得红了眼圈。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不知不觉中,碧荷与父母已经离世四年有余。“对不起,都是本王不好……”博果尔见勾起明月伤心,一时间竟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用衣袖为明月拭泪,一边自责不已。明月本能地退后一步,想要与博果尔保持距离。她微微福了一福,轻声道,“这事儿,不怪王爷。明月想起碧桐与父母,才会失态……”博果尔见明月刻意避开自己,一时间,有些窘迫。他尴尬地笑了笑,向明月诚恳地致歉,“本王知道,汉人讲究礼节。尤其是闺阁女子,更视名节如生命。吉期尚未到,是本王有些莽撞了……”明月摇摇头,凄然笑了笑。她瞧了如春与小桂子一眼,吩咐,“我有话,想要单独和王爷说。你们俩,先退下吧……”等如春与小明子退出寝殿,方跪在地上,“明月想取消吉期,请王爷成全……”博果尔似乎不解,“却是为何?”
明月心一横,“太妃到明府提亲之前,明月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想要与之白头偕老,一生一世一双人。明月曾发誓,今生只为他穿嫁衣。遗憾的是,造化弄人,家父不敢违拗太后指婚,只得把明月许给王爷……”这些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博果尔震惊之余,却也有些舍不得放手。他在殿里来回踱步,内心挣扎了许久,方才瞧向明月,“说吧,那个人是谁?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本王就成全你和他……”常言道,捆绑不成夫妻。明月喜欢的人,既然不是他博果尔。他若强行留她在身边,不但得不到明月的心,只怕还会招她恨。与其这样,他宁可忍痛割爱成全她。“他是明府一个仆从,在满门赐死中,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明月思忖了许久,终究没敢说出她和福临的事儿。情知布木布泰视她如祸水,必定不会成全她和福临。她若说出事情真相,不但于事无补,而且会让福临与博果尔兄弟俩难以相处。既如此,不如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这样既不伤博果尔,她也能为福临守身如玉。“本王与你的婚约,乃是太后所指。那个人既然已经死了,你就在这儿安心住下吧。太后若问起此事,本王也好有个交代……”瞧明月一眼,坦坦荡荡地说道,“今儿,皇上搬去南台居住,正好宣本王侍驾。明儿一早,本王就去南台。等吉期过了再回来,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大婚仪式省掉了……”明月闻言,心里一咯噔。情知是福临闹别扭,才赌气搬出了皇宫。她也只能装出云淡风轻地模样儿,轻轻福了福,“多谢王爷成全……”博果尔思忖了片刻,轻声道,“这事儿,最好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有福晋身份罩着,你在府上也住得名正言顺一些儿……省得,那些势利眼儿的奴才轻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