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十月初七这日,皇贵妃临盆了。宫女内监稳婆太医进进出出,一个个皆行色匆匆。福临在廊檐下焦急地走来走去,时不时趴在菱花槅扇窗上,侧耳倾听着殿内的动静。荣惠瞧瞧焦虑不已的福临,笑着安抚,“皇上无须心急,静候消息即可。师父姐姐洪福齐天,必能安然诞下皇嗣,母子均安……”福临不理会荣惠,依旧倾听着殿内动静。就连细小的声音,也舍不得放过。他就这样伏在东暖阁窗前,一步也不肯离开。“娘娘,用力——”“娘娘,使劲——”寝殿内,接生嬷嬷焦急地指导催促。明月躺在锦被内,用尽全身力气想要诞下腹中子嗣。光洁的额头上,香汗淋淋,濡湿了鬓边秀发,紧贴在脸颊上。饶是这样,腹中胎儿却依然生不下来。她瞧瞧守在床榻前的佟念锦,眼里闪过一抹绝望之色。佟念锦握着明月的柔夷,亦是一脸焦虑,“明姐姐,别灰心。您只要按接生嬷嬷说的做,一定会顺利诞下皇嗣的……”眼前这一幕,让佟念锦又想起当初生玄烨的凶险。她既担心明月象她一样难产,也希望明月象她一样逢凶化吉。“娘娘身子瘦弱,骨盆极为狭窄……羊水破了两个时辰,宫口竟然还没有开全……若再这么耽搁下去,母子怕是都有危险……如春姑姑去请示一下圣意,保大,还是保小……”如春闻言,不由得眼泪婆娑。她用锦帕擦拭了一下泪水,小声道,“皇上宠爱皇贵妃,必定会保大……”稳婆瞧了瞧在远处应急的唐新,摇摇头,“人命关天,别说奴婢不敢擅自做主,唐太医怕也不敢担这风险。姑姑还是去请示一下圣意,奴婢也好采取施救措施……”如春点点头,疾步走出殿外。她微微福了福,哽咽着道,“皇贵妃体弱难产,接生嬷嬷让奴婢请示圣意,是保大,还是保小……”福临闻言,越发心急如焚。他推开如春,不顾皇后阻拦,硬是闯进了寝殿,“母子均安,朕有重赏……若不能母子均安,朕宁可舍弃这个孩子,也要保住皇贵妃……”明月闻言,哭着瞧向福临,“九哥若舍弃这个孩子,明月会恨九哥的……”瞧了瞧稳婆,吩咐,“听着,本宫就算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稳婆不知听谁的,与唐新面面相觑。福临见明月如此固执,叹息一声,改变主意,“皇贵妃既要保住这个孩子,朕就要母子均安。若有差池,朕要你们的脑袋……”稳婆闻言,吓得浑身哆嗦。唐新瞧了瞧皇上,磕头回禀,“若要母子均安,只有一个法子。不管多疼,皇贵妃都得忍疼起身,从床榻上跳下来,一次也好,无数次也罢,一直到宫口全开为止……”明月强忍腹中痛楚,坐起身,“只要能诞下腹中皇嗣,本宫不怕疼……”瞧了瞧如春,吩咐,“姑姑,快扶本宫起来……”如春应了一声,搀扶着明月起身。剧烈疼痛之下,明月汗如雨下。腹中传来的下坠感,让她根本无法站直身子。饶是这样,她依然咬着牙,从床榻上蹦了下去。双脚落地一瞬间,腹中胎儿也迅速下坠。巨大的冲击力,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明月无法承受这种巨疼,昏了过去。福临一个箭步冲过去,弯腰抱起明月,把她放回床榻上,心疼得眼泪婆娑,他攥着明月柔夷,心中暗自自责,“早知如此,朕一定不让你怀上子嗣。朕宁肯不要嫡子,也不想看到你承受这种痛苦……”荣惠进殿,微微福了福,“血房不吉利,怕会冲撞了皇上……皇上还是出去躲躲,等皇贵妃诞下子嗣再进来……”见福临不语,又道,“本宫与明贵妃在这儿守着,师父姐姐不会有事儿的……”福临倪了荣惠一眼,怒气冲冲道,“什么吉利不吉利,冲撞不冲撞的?这种时候,朕要陪在她身边……明月若有事儿,朕也不会独活……”稳婆探手检查了一下,惊喜地回禀,“启禀皇上,皇贵妃宫口全开了……赶紧喂皇贵妃一些参汤,给她提提神儿……皇贵妃若醒来,能使上劲儿的话,必定能顺利把皇嗣生下来……”如春闻言,喜极而泣。她和凌寒轮番灌明月参汤,片刻后,明月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眸。她瞧了瞧守在身侧的福临,焦急地询问,“九哥,孩子呢……”福临亲吻一下她的柔夷,哽咽着道,“别担心,孩子还在……宫口已经开了,只要你用力,必定能顺利诞下朕之嫡子……”明月摇摇头,苦笑,“臣妾福浅命薄,腹中子也担不起嫡子二字……皇上若不听臣妾良言,一意孤行。明月情愿与这孩子一同殒命,省得皇上行事越矩,折了这孩子的寿……”福临心虽不甘,却也只能点点头。他长长叹息了一声,安抚,“你执意如此,朕也不能强求……嫡子二字,朕不用就是……你安心生产,朕在这儿守着……”稳婆见明月醒来,连声催促,“宫口开了,娘娘也醒了……皇天庇佑,一定会母子均安……娘娘加把劲儿……看见头了……娘娘再加把劲儿,眼看着生出来了……生了,生了,恭喜皇上,贺喜皇贵妃娘娘,是个阿哥……”在生产过程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稳婆的声音,在殿中时不时地响起。福临抱着襁褓中的新生儿,爱怜地说道,“小东西,你可知道……你额娘为了诞育你,差点把命搭进去……等你长大了,可要好好孝敬你额娘,千万不能惹她生气……”转头瞧瞧汗湿衣衫的明月,宠溺地笑了笑,“你为朕诞下一个阿哥,是大清功臣。朕即刻起草诏书,昭告天下,让百姓分享朕之喜悦……朕还要大赦天下,让天下人皆沐浴你们母子俩恩德……”瞧了瞧吴良辅,吩咐,“遣人去慈宁宫回禀一声,让皇额娘也高兴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