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今儿，觉得怎么样？”
“哀家已经大好，皇上无须挂念哀家，安心朝政就是……”早朝毕，福临来慈宁宫请安。母子俩叙话时，殿外传来内监的传禀声，“皇贵妃驾到——”布木布泰瞧了瞧殿外那单薄瘦弱的身影，一脸慈祥之色，“哀家这一生病，倒是瞧得真真的……皇贵妃这孩子，确有仁孝之心……”福临闻言，心下五味杂陈。喜的是，太后终于知晓明月的好。怨忧的是，太后若早允他和明月在一起，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幸的事儿发生。孟古青不会进宫为后，自然也就不会被废，吴克善更不会血溅宫闱。佟念锦这个替身不会获宠，自然也就不会有眼前的失意。博果尔无缘迎娶明月，自然就不会因为流言自尽。有些东西，就象磐石一样压在心头。他不说，不代表他能忘却这些烦心事儿。明月携着如春进殿，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死罪，请太后责罚……”布木布泰与福临相视一眼，皆面有惊愕之色。明月行事一向谨慎有分寸，协理后宫一年多，从未出过什么差池。今儿来请罪，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布木布泰优雅地挥挥手，“地上凉，别一直跪着。有话，起来说吧……”明月跪地不起，“臣妾死罪，若不得太后饶恕，不敢起身……”福临忍不住，柔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儿？”
见明月瞧了瞧宫人，遂挥了挥手，等宫人退下，方才道，“这下，可以说了吧……”明月叩头，小心谨慎地回禀，“回太后娘娘的话，回皇上的话，永寿宫有孕，一直隐瞒至今。昨儿到临盘之期，诞下一女婴，母女均安……”布木布泰闻言，大怒。她胸口一起一伏，可见怒火甚炽，“嫔妃秽乱宫闱，乃是死罪……”瞧苏麻一眼，厉声吩咐，“带人去永寿宫，把静妃与那孽种一并抓来。审出奸夫，一并宫规处置……”苏麻应了一声，欲去。明月见状，磕头回禀，“嫔妾执掌六宫，凡事当以宫规为准则。明月不忍以宫规处置静妃与那女婴，趁着夜深人静偷偷送她们出宫离去……嫔妾自知是死罪，求太后与皇上责罚……”布木布泰倪了明月一眼，冷声斥责，“事关皇家颜面，皇贵妃岂能心存妇人之仁……皇贵妃既然不能担此重责，治宫之权不掌也罢……”瞧苏麻一眼，再一次吩咐，“遣人追捕，务必要把静妃与那孽种抓回来，严加惩处……”一直沉默不语的福临，长长地喟叹一声。他给苏麻递了一个眼色，方才瞧向布木布泰，“大肆追捕，必定闹得人尽皆知。皇额娘顾及皇室颜面，届时，必定会适得其反……皇贵妃既把废后母女送出宫了，索性随她去吧……”摇摇头，苦笑，“与其把废后囚在皇宫里，倒不如放她远走高飞……她能幸福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朕也安心些儿……省得每每想起卓礼克图亲王，朕就愧疚不已……”说起来，是他福临辜负孟古青在先。她满怀憧憬入宫，他却无心于她。因为有了心仪之人，因为与太后闹别扭，他福临而刻意冷落羞辱孟古青。若非如此，孟古青怕也不会妒火中烧，更不会妒恨到谋害皇嗣。时过境迁，再回首往事。仔细想想，孟古青也是可怜人。莫说明月心慈良善，不忍以宫规处置孟古青。换做是他处置这件事，兴许也会象明月一样成全孟古青，让她重获新生。福临提起吴克善，心中一阵阵刺疼。布木布泰想起惨死的胞兄，也跟着红了眼圈。方才那颗愤怒冷酷的心，瞬间柔软温和下来。她不仅不再怪明月妇人之仁，甚至还有些心存感激，感激明月放走孟古青再来回禀。吴克善临终时，托付她照顾孟古青。她若以宫规处置孟古青，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自己胞兄？布木布泰用锦帕擦拭一下眼泪，“皇上既如此说，那就随她去吧……”瞧了明月一眼，喟叹一声，“皇贵妃尚未出大月，身子还虚得紧儿……别跪着了，起来吧……”等明月谢恩起身，方又叮嘱道，“执掌六宫，要以祖宗规矩为重。一味儿以妇人之仁理事，如何能服众？”
明月微微福了福，恭恭敬敬地应承，“嫔妾谢皇额娘教诲……”思忖片刻，方又道，“静妃娘娘离宫时，托明月向太后和皇上带句话……娘娘说，不管太后与皇上信不信，她从未谋害过皇嗣……娘娘还说，谢谢皇上废了她，让她有重获新生的机会……”布木布泰闻言，凄然一笑。她眼前闪过孟古青执拗的眼神，闪过吴克善为女讨公道的情形，心中一阵阵刺疼。往事如云烟一般，在眼前时隐时现。“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她谋害皇嗣也好，没有谋害皇嗣也罢……过往之事，皆会随风而散，成为一个谜……只要她问心无愧，自个儿能心安理得，哀家也就心安了……”叹息一声，“说了这会子话，哀家也乏了……哀家想歇歇，你们退下吧……”福临牵着明月，依言告退。两人出了正殿，方才相顾一笑。“娘娘离宫时，还说了一句话……娘娘说，她祝福九哥，祝福九哥与臣妾恩爱相守，白头偕老。永远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朕也祝福她，祝福她和那个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朕更羡慕她，羡慕她能逃脱皇宫这个囚笼，过无拘无束地日子……”瞧明月一眼，宠溺地笑，“如果可能，朕真想带你离开这里……找一个有山有水的世外桃源，与你安安静静地相守……无须日日临朝听政，无须夜夜批阅折子。无须顾及祖宗规矩，无须忧心臣民百姓。没有满汉之争，没有后宫争宠。没有嫡庶尊卑，没有亲厚之别……只有朕与你，只有咱们的孩子……孩子读书习字，你我吟诗作画，操琴吹笛，想想这画面，朕都觉得好美，好惬意……”“九哥勾勒的画面，确实令明月心驰神往……”莞尔一笑，又喟叹一声，“九哥身为大清之主，也只能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