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暖阁。福临徐徐睁开眼,顾目四望。吴良辅颠颠地走上前,躬身笑道,“皇上昏迷了三天,终于醒了……吓死奴才了,奴才真怕……”福临不理吴良辅,径直道,“三天后,孝献皇后梓宫该移往景山了……”喟叹一声,吩咐,“晓谕礼部,选八旗一品大员,亲为皇贵妃抬棺……”吴良辅应了一声,又道,“皇上,此事须三思啊……一品大员给皇贵妃抬棺,会不会惹得朝臣非议……”见福临不语,又瞧了瞧慈宁宫,“倘若太后听说此事,也必定不允……以奴才之愚见,倒不如用三品以上官员,为孝献皇后抬棺……既彰显皇上对孝献皇后之爱重,也不显得过于张扬……”皇帝出殡,让朝臣抬棺,也是史无前例。宠妃丧礼,让一品要员抬棺,莫说朝臣非议,只怕太后也不会允准。眼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棺椁抬往景山,三七后就要火化,明月诈死离宫这事儿就能画上圆满句号,可不能再闹出什么岔子。福临喟叹了一声,遂又道,“既如此,那就用三品以上官员为孝献皇后抬棺吧……”瞧瞧吴良辅,又问道,“明觉禅师与大觉禅师入宫了吗?”
吴良辅躬身,回禀,“明觉大师身子不适,无法进宫……大觉禅师在闭关,无法出关……大觉禅师高徒溪森禅师已入宫,此刻正在承乾宫,为孝献皇后超度……”福临微微颔首,泪水婆娑而下,“传朕口谕,选一百零八名僧众,以溪森禅师为首,在景山为孝献皇后做水陆道场,日日诵经超度孝献皇后亡灵……”顿了一下,“命大学士金之俊撰写《孝献皇后传记》,命内阁学士胡兆龙、王熙编写《孝献皇后语录》。等朕平复几日,御笔题写《孝献皇后行状》,歌颂孝献皇后美言,佳行,贤德……”吴良辅应了一声,“奴才这就遣人去传皇上口谕……”福临徐徐坐起身,“朕要去承乾宫瞧瞧,给朕穿上靴子……”吴良辅见状,忧心忡忡。他蹲下身子,一边给福临穿靴子,一边规劝道,“皇上连日伤心,水米不进。龙体困乏虚损,怎么着,也用些儿膳食,再去承乾宫陪孝献皇后……”福临摇摇头,“朕没胃口,不想用膳……”一品茶楼。雅间中,茶香四溢。陈近南坐在桌几前,优雅地品茶。他瞧瞧围坐在桌几旁的几个属下,压低声音道,“孝献皇后三日后发丧,狗皇帝必定会亲到景山送行……兄弟们分头查看,瞧瞧何地适宜下手……勘察好地形,咱们尽早布置人手,确保一举成功……”众人皆应一声,“喝完这杯茶,开始行动……“明月拎着包袱,一边咳嗽走在茶楼。几日不用水米,外加咳疾未愈,脚步虚飘飘的。那虚弱如病西施的样子,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她在几上坐下,想要喝口水歇歇脚,“小二,来壶茶,再上些点心……”热情爱说话的小二儿应了一声,以最快速度给她上了一壶茶,几块点心,笑着道,“姑娘,您是不是病了……走路轻飘飘的,脚象没根儿似的……咳嗽不说,脸色瞧着也不好……”明月凄然一笑,点点头,“小二哥说的没错,本……小女子偶感风寒,身子真有些不适……小女子是外地来的,到京城来投奔亲戚……据说,亲戚就住在这银锭桥胡同里,姓曹,在宫中做侍卫……”瞧了瞧对面的银锭桥胡同,转移话题,“大哥,您认识曹玺吗?”
这两日,总觉得浑身发冷。探手一摸,额头火热滚烫。估摸着,是咳疾未愈,又受了风寒,才会如此。那老板上下打量明月,笑着道,“原来,姑娘是曹大人亲戚啊……曹大人在御前当值,是咱们银锭桥胡同里的名人,无人不识……”私下瞧瞧,压低声音道,“据说,曹府有位衔玉而生的小公子,长得白白胖胖,极为俊美。曹府中人拿这孩子当宝似的,真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诞下这位公子的孙氏夫人,也在宫中行走,是三阿哥乳娘……”“是吗?”
明月端起茶具,轻轻抿了一口。她瞧了瞧银锭桥胡同,暗自想心事儿。佟念锦虽然无义,辜负了结拜之情。但终究却还没狠到丧心病狂的地步,把小四儿扼杀在襁褓中。佟念锦让孙氏把小四儿带出宫,接到曹府抚养。福临恩赐小四儿的玉佩,也让小四儿带出宫,容他日后认祖归宗。曹府中人伺候小四儿,既象照顾儿子,又像照顾主子。听闻这些儿,她对佟念锦那点儿怨恨,竟然随风而散了。兴许是太想看见小四儿,明月竟然吃不下点心。她喝了几口茶,付了茶钱,缓步出茶肆,刚走到茶肆门口,身子晃了晃,竟然一头栽倒在地。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一个人影飘飞过来,拦腰抱住了她。在残存意识里,她似乎听见陈近南又惊又喜的声音,“明月,怎么是你?”
南郊农庄。明月躺在床榻上,闭目昏睡。于大夫探手为明月把脉,脸色瞬间大变。他收起脉诊,躬身回禀,“分舵主,这姑娘得的是豆症……于某不是贪生怕死,实在是这病传染太厉害,就算是豁出命,也未必能治好啊……”陈近南闻言,苦笑一下。他瞧了瞧明月,对着于大夫抱拳,“这姑娘,曾经救过近南与兄弟们的命……于兄知道近南秉性,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她走到了鬼门关,近南也要把她拉回来……”伸出手,摊在于大夫面前,“近南小时候,也出过豆……是爹割腕取血做药引,近南才得以存活……近南拼一死,也要救明小姐……有近南的药引子,于兄还怕医不好她吗?”
红萝闻言,美眸里俱是忧虑之色。她瞧了瞧陈近南,轻声劝阻,“三日后,还要行刺狗皇帝……分舵主若为了救明小姐,不顾自身安危,如此还能刺杀狗皇帝……”陈近南挥挥手,打断红萝,“刺杀狗皇帝,有的是机会……明月危在旦夕,她等不到三日后……”见红萝还想劝,遂又道,“近南主意已定,红萝姑娘无须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