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起身，端着药引子退下。布木布泰屏退众人，再一次瞧向汉家女，“知道哀家为什么敢让皇上用你的药引子，而不担心皇上被谋害吗？”

汉家女微微福了福，“民女不知——”布木布泰笑了笑，“这儿没外人，明月，你无须再装了……”汉家女稍微愣怔一下，把面纱摘下来，“太后娘娘认错人了，民女不叫明月……民女叫喜鹊，请太后娘娘恕民女惊驾之罪……”布木布泰打眼一瞧，竟然是一张极为丑陋的脸。饶是这样，她依然不敢坚信眼前这个熟悉的身影，就是明月无疑。“苏麻，打盆水来，让她洗洗脸……”“是——”苏麻应了一声，悄没声息地退下。去而复返时，端着一盆清水放在汉家女面前。汉家女犹豫片刻，噗通一声跪下，“太后娘娘开恩，饶恕明月死罪……”频频磕头，“明月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得不诈死离宫……”明月进宫时，虽然易了容。却还是没能逃过布木布泰法眼，被识破身份。身份败露之下，除了求布木布泰开恩，她无其他路可走。倘若布木布泰能饶她一死，那是她的造化。布木布泰若以宫规论处，她怕是再也不能陪小四长大成人了。“宠惯后宫的皇贵妃，不，应该是孝献庄和至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哀家就不明白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何要诈死离宫，让皇上伤心绝望到出家的地步……”猛拍一下桌几，怒气冲冲道，“若不给哀家一个合理解释，你也莫怪哀家心狠……”明月磕头，恭恭敬敬应答，“太后是额娘，当知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比自己痴恋一生的男人更重要……”布木布泰瞧了瞧西暖阁，再看看明月，“你若是为了四阿哥诈死离宫，哀家倒是能理解……小四儿夭折多年，你都熬过来了……为何，突然萌发诈死离宫之念……”明月瞧了瞧宫外，泪眼婆娑，“明月不敢隐瞒太后，小四儿没死……因为皇上太偏爱这孩子，有心人便容不下他……小四儿被人调包后，送到宫外寄养……明月若想母子重逢，只能受人胁迫，诈死离宫……”布木布泰闻言，惊喜莫名。她似乎忘了明月欺君之罪，亲自把明月搀扶起来，“小四儿真没死……你见到他了吗……算起来，这孩子也该三四岁了……”明月点点头，“见到了……他很好……白白胖胖的……特别活波可爱……就是跟明月有些生分，明月温存他多日，这孩子才肯叫明月娘了……”布木布泰瞧瞧西暖阁，老泪纵横，“福临若知道你们母子还活着，必定不会象眼下这般意志消沉……万念俱灰之下，非要把皇位禅让给安亲王……若不是哀家以死相逼，他怕是已经跟和尚走了……”明月闻言，眼泪婆娑而下。她瞧了瞧西暖阁，含泪道，“明月也舍不下九哥，也日夜记挂着皇上……可为了小四儿，明月也只能狠下心……因为明月实在不忍心，看着这个苦命的孩子，没爹没娘，一生一世寄人篱下……”微微福了福，“太后可否看在四阿哥的情分上，饶恕明月欺君之罪，替明月保守秘密，继续瞒着皇上……”她既然答应过佟念锦，自然不能食言。若因此祸及景仁宫母子，她这个做义姐的，也委实不忍心。布木布泰瞧了瞧景仁宫方向，美眸中一片了悟，“皇后没有子嗣，自然是没有理由谋算小四儿……宁妃安守本分，一向与世无争……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生母身份卑贱，自然也不敢有非分之想……哀家若猜得没错，逼你诈死离宫的那个人，是你结拜姐妹吧……”明月摇摇头，苦笑，“此事儿，太后无须深究……明月离宫前，曾经答应过那个人，不会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儿……她虽一再食言，明月却不能……”布木布泰喟叹了一声，“你既诈死离宫，这事儿也只能瞒着……省得福临知晓详情，不肯善罢甘休……届时闹得满城风雨，皇家颜面尽失……”后宫之事，哪有对错之分。以明月与四阿哥角度来说，景仁宫确实是不仁不义。但站在玄烨角度上，站在一个额娘角度上，佟念锦做的也未必有错。景仁宫若能为玄烨挣得储君之位，倒与她布木布泰心思不谋而合。玄烨这孩子，在慈宁宫住过。她偏爱这孩子，固然是有的。但从天资上看，玄烨确实比其他阿哥头脑聪慧，有抱负，更适合做储君，继而君临天下，成为一代明主。倘若福临因偏爱四阿哥，而选错了储君。这不仅仅是景仁宫个人之失，而是大清损失。明月既然要求她隐瞒此事儿，她自然乐得顺水推舟，送她一个人情。“明月多谢太后——”“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瞧了瞧明月，转移话题，“从前，没听说你患过豆……这才短短几个月，怎么会……”“明月诈死离宫，那人依旧是不放心……她想明月死，所以就故技重施，用对付四阿哥替身之法，对付明月……好在老天不绝明月，才被人所救，也知割腕取血法子能治豆症……若非如此，明月再忧心九哥龙体，怕是也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造化弄人……”“明月想求太后一个恩典，去西暖阁侍疾，见九哥最后一面……”“皇上在昏迷中，不会认出你……你既想去，就去西暖阁待一会儿。记得，别时间太长，省得被宫人认出来……”“明月知道——”明月戴上面纱，由苏麻引着去西暖阁。布木布泰瞧了瞧景仁宫方向，不由得眼眸微敛。佟念锦这个人，表面上瞧着温顺乖巧，骨子里却是一个争强好胜不肯服输的人。她连义姐都能谋害，还有什么事儿做不出来。这种人若做了太后，必定会不甘寂寞。玄烨若真做了储君，留子去母乃当务之急。若真有那一日，她必定不会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