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去哪里鬼混？”

眼见着贾琏不管她就起身，还急急忙忙叫人带上挡风的斗篷，凤姐儿再度出声。　　“有公事，晚不得。”

贾琏道。　　“你且慢些。”

凤姐儿站起身，从绸子桌布下取出一份信递给贾琏。　　“这是你姓林的姑父指名写给你的，送信的在陕州城晚了半日，今天才追到这边递进来。”

故去的老荣公生得女儿多，贾琏因此有好几个姑父，不过专指姓林的，只有还在扬州当巡盐御史的林如海。　　“我姑父不就是你姑父，这叫什么话？”

贾琏接过信件。　　凤姐儿冷哼一声，转身叫人收拾桌面去了。　　贾琏走到一边，打开信来。　　信里前半段，是林如海作为长辈，祝贺贾琏得女的话语。巧儿的消息传到扬州再传回来，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不出所料。　　但是后半段，贾琏就是越看越纳闷了。　　林如海自陈身患疾病，许是前几年被太湖水贼所伤时落下的隐患，写信时的身体愈发的疼痛难忍。　　病症带过，林如海在信中再道，他公务繁忙，黛玉就不用南下去看他了，这件事发往荣国府的信也说过，只请贾琏作为荣府长兄，帮着照料黛玉就是……　　贾琏一遍看完，再看了一遍，终于恍然大悟，当年姑姑贾敏不也说过这些隐隐约约的话语。　　这莫非是一封绝命信？将黛玉妹子委托给他？　　信中一段：‘…林氏宗亲，关系都远了，虽然有一位侄儿我见稍显出众，但于黛玉终究不相熟。琏儿既然难得与黛玉亲近，还请多加看顾……’　　不得了啊！　　凤姐儿还在房间，见了看信的贾琏脸色，心中便也是一紧，道：“事儿怎么了？教你做着这鬼样。”

贾琏收了信，缓缓道：“黛玉妹子她爹病重了。”

“那……”凤姐儿的话语一顿。　　她也是想起前几年，那时黛玉母亲病重过世才来的荣国府，现在黛玉父亲又病重了？　　沉默了片刻。　　凤姐儿再是道：“隔着这般远，你着急有甚么用？不如叫个医师南下看看，那叫做安道全的，不是吹嘘自个什么病症都能治么？去年还一眼就看出巧儿来了，叫他去扬州试试，也免得黛玉妹妹可怜不是。”

“也是了！”

贾琏连连点头，当下就出门往书房那边走，还一面使人去叫赵天栋来。当年若是早知道安道全有这本事，早在姑姑贾敏病重时，就该一道拉着他去扬州……　　书房内，摊开文房四宝，贾琏先写了给安道全的信，金银给够，那厮见钱眼开，不信不去扬州。　　再写了一封给林如海，用以介绍安道全，只盼来得及。　　不一会儿，信写完，奶兄赵天栋也来了，贾琏叫将信交给他，让他多带几个人回去京中宁荣街寻安道全救命。　　赵天栋见贾琏说得严重，忙是领命了，带着信件走人。　　如此急急切切的忙了一番，贾琏才是面上带着些阴郁走出书房。　　凤姐儿说得也对，不管如何，数千里之遥，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贾琏不是个喜欢哀怨的，很快就抖擞起精神，再度穿了斗篷，准备到知州前衙坐车。　　病痛要人命，施贼也能要人命，都马虎不得。　　“那边写了信去了？”

凤姐儿带着丰儿在外等着，见贾琏过来便是问道。　　贾琏点点头，刚要走，又想起一事来，道：“凤姐儿毋需为银子担忧，前番我在草原时，抢了不少好东西，前线长官有说过会使人带到南面来。”

“嗤…原来琏二爷是在北边当强盗，穷哈哈的地方，算你能抢回几百两？”

“总之牛羊上万是少不了的。”

“……”凤姐儿愣了，忙在算一只羊值几两银子。　　算了半天还算不明白，凤姐儿抬头时，已经见贾琏早就走出了内宅。　　“这死鬼真的这么能赚？别个能送来？不行！我得去寻平儿，到时候帮着管才行！”

凤姐儿脚步轻快，哼唱着走了。　　贾琏这边出了知州衙门，便乘坐公车出城北上。　　路过河堤时，马车速度放慢，贾琏掀开帘幕探头出来，远远便见着一处河堤上，清边知府身穿短褐，背着半筐红土在边擦汗边走。　　“大人，要过去么？”

与贾琏一同出行的绥州主簿小心问道。　　“让这厮多在这快活几日……”　　路过了河堤，马车重回官道，一路驱驰。　　黄昏时分，贾琏抵达团练厅中。　　……　　“厅内军户有多少户？绥州的三县团练有多少人？团练中能否人人有一副皮甲、板甲？你这厅内每户军户出人，能否人人都有战马骑乘？”

厅衙中，贾琏当仁不让的坐了主位，开始连番发问。　　绥州团练使在堂下听了，不禁全身溢出冷汗，后背发凉。　　他和贾琏不过是前后脚回厅，谁料这新来的知州大人雷厉风行，说来就来了，这莫非是不叫遮掩的意思？　　“回…回知州大人，厅内军户实数一千零三十八户，若是发饷聚兵，两千几百人也是能聚集起的，只是马儿少些，合格的战马只两百——”　　“且住了！”

贾琏伸手止了声，道：“如何战马只有两百？陕青之地，北面就是草原，哪里少得了马儿，况且朝廷每年还有马政钱发下，你此时只牵出两百匹给我？若是一人双马行军，偌大绥州才能有一百个正经骑兵？”

团练使口干舌燥，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大人，厅内月前征讨施贼，损失不少……”　　“这值个甚么！”

贾琏一声喝问，这下不止团练使缩了头，厅衙外来看热闹的军户也缩了回去。　　军中吃空饷、喝兵血的事情也是屡见不鲜。　　想那神机营在天子脚下，空饷都能被吃了一半有余，相对而言，眼前团练使到底是守着边疆要地，反而不敢吃得太多，至少盔甲弓弩等物是大多齐备的。　　贾琏也是过来人，憋不住骂了一句后，便将话语缓缓收敛。　　“再说，拉来的团练有多少？”

听到贾琏再问，低头的团练使松了口气，偏头去看厅内长史官，叫他来说。　　那长史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忙去取了名册过来，道：“平边县团练九百三十七人，清边县团练八百五十三人，安边县团练一千三百一十六人，合计三千一百一十六人，其中……”　　“这些人都随时拉得出来么？”

贾琏问道。　　“这……”　　厅内长史不好回答，只去看团练使眼色。　　“哼！”

贾琏冷哼一声，叫团练使和那长史都看了过来，道：“本官也是武职出身，不需去查，你等便有许多事瞒不过，只是本官今日不是来问罪，只是有政令叫你等听从。”

“请大人示下！”

团练使连忙道。　　“本官终究是地方官员，你厅内的军伍、军户不好轻易越权指挥，因此依旧是由团练使领。只是厅内战马太少，本官教你去借也好、去买也罢，施贼平定之前，定要有五百骑兵备着，随时支援绥州三县！能否做到？”

“……能！”

“其余三县团练，你去清一清，给个实数。此事知州衙门也会派人协助，定要在名籍上的团练能随时出动！还有那些富户使了钱，挂了团练官的职务却久不曾露面的，都革了名，我自有人手担任团练官，不缺那些个歪瓜裂枣。”

那可是一大笔钱，知州衙门里也是有分润的，团练使听到贾琏这话既是讶然也是心痛。　　“……是。”

他最终只能咬牙道。　　“这般才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