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就是。”
贾琏将面巾随手一扔,然后起身,做到旁边的小八宝桌边。 正主发了话,绥州通判也不和赵天梁这刁奴多做纠缠,推门而入。 “通判扰俺清梦,有什么指教?”
拜见了贾琏,绥州通判也不坐下,只在一旁站着,笑道:“知州大人,下官只是今日听闻了一事,特地来请大人示下。”
“讲来。”
“有传言说大人驱使军中旧部为骨干,占用团练人员、军备,组建私伍。下官对此事本不相信,奈何职责所在,不免来多嘴一番,讨个安心。”
“唧唧歪歪,安得不是什么好心!”
贾琏扫袖而起,盯着通判,冷哼道:“就是俺做的,你待如何!”
“那就莫怪下官启奏吏部、兰台寺!”
绥州通判有些不悦道。 “呵!你这厮既然早有打算,那只管去就是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绥州通判气冲冲出门来,暗骂贾琏此人真是斯文扫地。 好一个粗俗、粗鄙的知州,一点官场的来往规矩都不讲!朝廷怎么让这种人做到高位?自个兢兢业业,一把年纪,却还在地方佐官一级里打混…… 贾琏在房间内,眼见通判走远了,便是重新坐下,朝外呼喝道:“拿文房四宝过来。”
赵天梁耳尖,也教贾琏省心,不一会儿,便端着笔墨纸砚过来了,上手帮忙磨墨。 “二爷,是通判说了甚么话?”
赵天梁好奇道。 “无妨,这厮心眼小,专门要挑我的错报上去。”
贾琏提笔沾了墨水,摊开纸张,一边书写一边道:“也不能任由通判胡诌,我得发一个自陈的折子上去,免得倒霉莫名,又被贬了官。”
官是须得做下去的,最好能做到高官,只因贾家实在是难以回去了。 去年心中不平,带人杀进宁国府,将天香楼都几乎捣毁不说,恶心的贾珍贾蓉父子也发作了去。 那时岂有留手,贾琏全然奔着打死贾珍的心态去,要将骨头都抽碎。但据说这两人终究是被救了回来,多半是请了姓安的来医治,只贾珍去年下半年都下不来地,宁荣二府遮遮掩掩的,今年还不知是个甚么情况。 事后贾琏难得冷静,也晓得事情闹得实在是大了。贾珍那混账终究是族谱上面打头的族长,即便事后拉来了宁府大老爷贾敬,又有老太太在旁帮衬,但终究压不过世间礼教纲常的道理。 贾琏自付,如今他只是堪堪还没有被革除出族的境遇。 若他只是个人也就罢了,生母早亡,父亲贾赦与他互相不待见,孤寡老太太更不缺他来伺候,干脆再发作一番,打死病床上的贾珍浪迹天涯去。 但奈何已经成家,凤姐儿、平儿等人在旁,女儿又着实惹人怜爱,如何好做毫无担当的浪子,将这妻女抛下。 如今只能尽力做个朱紫大臣,压住宁荣二府,到那时,不仅是凤姐儿妻女,就是被迫出家的秦可卿也能好过,也算贾琏对得起秦业一家…… “知州官得来不易,机缘巧合立奇功,贼寇严重的绥州又正好空缺,才轮得到我补上来。若是被小心眼的通判一份检举给罢免,委实可惜了些。”
贾琏写完自陈文书,捧起吹干墨水,再交给一旁的赵天梁。 “去交给挂在我名下的攒典吏员,叫他做成折子,连夜送到驿所发往京中吏部!”
先前小种提过,现在通判又上门来,都是新团练的事情。贾琏也是精明,干脆不等事发,主动先去解释了,也叫绥州通判发文扑个空。 赵天梁小心接过文书,疑惑道:“二爷,既然事情如此麻烦,你又担心贬官,那新团练的事情不去动作,不是就都可以了?”
“不!新仇旧恨,可惜了武家村,洒家绝不能叫施恩那厮好过!”
“……” 自家的二爷做事矛盾,赵天梁劝不动,只好按琏指示,连夜将自陈折子发了出去。 转眼就是第二天,春耕巡视队伍离开平边县,再次出行。 途中,州同知靠了过来,以一副自己人的口吻道:“知州大人,下官听闻今早通判那边往京中发了文,也不知对衙门里有无影响啊?”
“无事。”
贾琏不禁哈哈大笑道:“我昨夜就送了自陈折子,他的检举文书去晚了,吏部怕是还得怪他监察不利。”
“原来如此。”
州同知眼前一亮,拱手笑道:“还是大人手段了得,让人佩服!”
贾智深也算是无师自通,晓得了一点官场争斗、倾轧的皮毛。 上午时分,知州班子在平边县看了好几处春耕田土,所见所闻,春耕做得却没有安边县那边好。不需贾琏开口,州同知便开口训了平边县令几句。 官大一级也是上官,正七品的平边县令只能小心称是。 不过平边县本就比安边县要穷苦些,百姓也少,是以州同知只骂了几句后便将此事揭过。 接下来就只有最北面的清边县。 那边比平边县还有穷苦一些,武家村便是在清边县治下。 送了一路总算事了,平边县的县令甩着冷汗回转。而北面清边县的县丞早就在县外官道旁候着了,这时上前来。 “下官见过知州大人、通判大人、同知大人,各位大人。”
州同知看着路旁只有七八个人,不禁向上前来的清边县丞问道:“只这几个人?莫非是有心怠慢!”
“回同知大人,清边县衙里不巧正在断案,须得留些人手,委实是不好走开……”清边县丞吓得哆嗦道。 知县才是主官,可清边县的知县被贾琏放到河堤当劳役去了,虽然离得不远,但终究是回不了清边县衙,只剩下个县丞许多事确实难以处理。 “正主来了就行,先去看看春耕状况。”
贾琏看向清边县丞,道:“过后我在知州衙门委署个州主簿过来协助你做事,县衙的大印你只管借用,清边县令短时间内回不来。”
“是…” 由清边县丞领路,巡视春耕的知州班子再行。 清边县濒临黄河东岸,行不过三五程,贾琏便能听见黄河水声入耳,震得坐骑打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