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前辈请留步。”
五蛟正待离去,照伯纳忽然发声。 怎么,反悔了? 五蛟却是不怕的,更别说陈仲所在的宛船已经离开,照伯纳若是驱动部下追赶,恐怕他们死干净了也未必能再将前路封堵。 照伯纳却不是反悔,见五蛟回头,道:“毕宫绝嗣已近二十年,非是后辈不愿前来,方才争执之中,未曾答复封格王,还请见谅。”
率封格之前就在阵前要求他的儿孙出来答话,可惜一直没有下文。 率封格本以为是其他四位同伴都有儿孙来救,只他没有,故而后来再没问了。 却不想,是毕宫绝嗣近二十年了? 率封格眉头大皱,见照伯纳那边诸多蛟、鲵俱皆没有否认、疑惑之色,便明白这多半是真的。 照伯纳还在不紧不慢说着:“毕宫绝嗣,便是由陈子正公亲手所为,封格王若要知道详细,可以自去询问,晚辈这里却是不便挑唆。”
说着不便挑唆。 但此事说出来,就是明摆着的离间。 乐玄筇杖落在谁的手上不好,偏偏落在陈仲手上,而且陈仲还将杖中镇压的五蛟收服了。 照伯纳即便一时间不能以力胜,也是绝不肯让陈仲那边轻松的。 果然,率封格听罢之后,顿时脸色赤红,他在被化为人形后,本就赤发赤须,如今整个人远远看去就好似一团火在烧。 他大吼一声,先就朝宛船方向飞走。 其余四蛟知道,率封格脾性莽直,定然是拦不住了,当下便都深深望了照伯纳一眼,随即转身,迅速向着宛船方向追去。 没能达到目的,但蛟、鲵二族各宫的再次结盟,则是有其必要的。 特别是近年来,洪陆三国纷争,吴国从生州道跨海侵扰魏国的长州道、元州道。 频繁的军事行动,促使吴国将航路周遭,可能带来变数的东海鳞虫一族,大量驱赶、捕杀。 魏国则着力控制可以遮蔽元州道、长州道的方丈道洲。 双方你来我往,使得方丈道洲的妖族,东海的鳞虫一族,全都被迫卷入危机。 东海以外,目光长远的鳞虫各宫之王,也都意识到人族实力大增,且逐渐热衷于争斗,他们很可能将会面临的新压力。 在此背景下,照伯纳才能借势,尝试再次联合族众。 “伯纳王,那个蓬莱君的使者怎么办?”
撤走之时,有部下指着那贝舟中无人理会的孙秀请示。 照伯纳微微摇头,他本想用陈仲的至亲,换取乐玄筇杖,可惜桓志太过无能,最后只是把他的使者驱逐了事。 既然这样,照伯纳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蓬莱道洲陆上发生的事情。 只好用孙秀,来尝试作交换。 同时,也能告诉陈仲,让他们来拦截的,实质上是桓志。 如此就能保障陈仲的怒火,不会完全发泄到他们的头上,算是一举两得。 可惜。 孙秀也没用。 甚至不能让陈仲为他而多说一句话! “丢了吧,没用的废物。”
照伯纳说罢,便自乘鲸离去。 孙秀被推下贝舟,遗弃海中,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被无视了,毕竟在宛船走后,再没一个人或者鳞虫来搭理他。 在被推下海的那一刻,他忽然后悔。 他后悔,没有把北海学宫是他亲自屠杀的事情说给陈仲听! 如果他说了,那陈仲老贼至少要亲手杀他吧? 总不至于让他就这样默默无声地淹死海中! “我若得再世为人,必要名传天下!大丈夫生不能鼎食,死亦当鼎烹!”
昏迷前,孙秀在心中发誓。 或许是誓言当真被天地所知。 又或者只是孙秀命不该绝。 他毕竟有修为在身,昏迷后自然而然飘浮在了水面。 原本即便如此也不过多活半日光景。 却不想,海流竟将他带到了一艘路过的海船旁。 看船上旗帜,是距离此地最近的齐野岛的船只。 “方形的旗子是南海的!”
“那种上面两个圆球,下面方形旗子,两边还各挂着一串贝壳的呢?”
“那叫认旗,南海的鳞虫有好多个宫,都是方形旗子,全一样还怎么认出谁是谁?”
“原来是这样,那咱们迩海的鳞虫打什么旗子?”
“角旗,旗子顶上挂海犀角的就是。”
船上,身份地位与乘船的百姓差不了多少的船员,此时都成了人群中的“先生”。 人们似乎对鳞虫一族产生了空前的热情。 出海之前,鳞虫一族是死亡的代名词,所有人都不希望遇到他们。 但有了刚刚那动人心魄的一段经历后,鳞虫似乎也不再可怕,那些身躯动辄堪比整艘宛船的庞然大物,已经开始失去威慑力。 人们迫切地述说着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这样可以表明他们刚刚也有仔细观看的勇气,从而分享一些莫名的骄傲。 更妙的是,当他们告别大海,或许一生都不会再次踏足此间,那个时候,无论是对儿孙还是邻人说起这段经历,那自是越详细越好。 船员们在海上见多识广,就成了补充细节的最佳来源。 整艘船上,从船头到船尾,从上层舱室到下层舱室,到处都是热烈之声。 在下层舱室,查看患病在身、尚未康复的人,有没有因为先前的鲸吼而病情变化的张机,更是被病人们抓着手聊起来。 张机因为医术高明,船上百姓,特别是病患们,最信任的就是他,再加上他也没什么士族的架子,待人和蔼,近十日相处下来,病患都愿意同他亲近。 “郎君,我们上船前都听说,海里的鳞虫厉害,刚刚咱们都被四面围住了,他们怎么还自己让开了道路?”
“对啊、对啊!我家娃悄悄跑去上层看到了一眼,回来说,一条那什么蛟虫,就足有两艘船那么大!”
“不止啊,我男人也看了,说有条大蛟,三艘船也打不住!”
“还有一种鱼,比两个人加起来还长,长手、长脚,能说话,嘴巴一张全是尖牙,吓死个人哩!”
张机闻言苦笑,他其实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蛟、鲵两族的模样,结果第一次就是方才那种大场面。